巡哨官虽远远瞧见了自家的旌旗,仍例行查问。
“吾乃宁国中郎将部下!”领头骑黑马的,是个细眼长髯的阔面,猛然瞧着身量不算高,却生得极其神明英发,嗓门更是嘹亮,“袁公恐曹操钞略后军,乌巢有失,特命吾等星夜驰援!”
那什长高举火把,细细打量了一番,但见马匹皆缚口,士卒俱是衔枚抱束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对面已然显得很不耐烦,勒了勒坐骑辔头,忽而提起长剑,怒喝道:“拖拖拉拉是为何故?莫非前方有诈!倘若乌巢粮草有失,尔等项上人头叠在一块儿,也不够邺侯砍的!让开!”
这声吼,宛如一道旱天雷,轰然劈开浓浓夜色。
什长不禁打了个冷颤,此等气势,他简直闻所未闻:“……开栅,放行!”
月朗星稀,但见这队“袁氏”步骑,带着股后知后觉的火油味,鬼魅般消失在黑色的迷雾中。
这夜,袁绍难得酣眠,做了个不可言说的美梦。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枚大字,如鸣蜩嘒嘒,在髓海沸腾。
几乎半梦半醒之际,他俄顷现于半阙城墙那样高大的铜镜前。
而另一端映显出的容颜,闪如走马观花——是建安四年强盛莫敌的四州之主,是初平元年起兵反董的关东盟主,是中平六年谋诛阉宦的中军校尉,更是雒阳街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袁本初。
最后,他终于清醒了,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夏时的天儿总亮得很早,帐外不知何时突然喧声大起。
但见一人踉踉跄跄滚入营内,衣袍被燎得焦黄,铠甲已破烂不堪,整张脸糊满了血痂。
“君侯!”淳于琥重重跪倒在地,手中断戟柱进泥土,艰难支起半身,嘶哑道,“曹贼突袭乌巢,还请君侯速速发兵救援兄长!”
听到乌巢告急的晴天霹雳,袁绍心头惊惧,声音都颤抖了:“什么?!”
“昨夜曹操亲率精骑奔袭乌巢,放火烧粮,兄……大都督不敌,退守营垒,末将拼死才得以突出重围……”
“粮草呢!”
淳于琥眼含热泪,不禁撇过脏兮兮的脸,哽咽道:“大火烧了整夜,粮草……怕是焚烧殆尽了……”
“混账!曹阿瞒——”袁绍怒火攻心,抬手掀翻了沙盘。
“君侯息怒,”沮授亦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便是引兵救乌巢,救淳于都督。”
闻言,张郃立马半跪抱拳,甲胄铿然:“请君侯下号令,末将张郃愿领人马,增援淳于都督!”
“不——”袁绍却重重拍了下额头,缓慢站起身,“不!”他的眼神变得决绝,“张郃、高览!”
“末将在!”
“命尔等各领万人,直取曹贼空营!”
“慢!万万不可,还请君侯三思,倘乌巢有失……”
“好个围魏救赵!”郭图抚掌,笑得谄媚,“乌巢必定不救自解,君侯妙计啊,此诚乃上天赐予您攻克官渡的良机。”
张郃忙道:“曹营有曹洪、荀攸坐镇,固若金汤,一时恐难攻下,若淳于都督见擒,我等也尽将被俘了!”
这样的争吵袁绍早已习惯,他思索片刻,最后做出决定,分派了一支轻骑去救援淳于琼,并以重兵攻打曹操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