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前,曹操内外交困,几欲退兵许都。还是荀彧的一封回信,令他咬紧牙关,复燃斗志。
期间,又遇敌方谋主许攸投心,历来多疑的他此番不仅表现得十分礼贤下士,甚至对这位归降没多久的狂者产生了无条件的信任,毅然听其言纳其策,星夜趱驰乌巢。
结果便是:
除却浴血破阵的淳于琥侥幸保住了性命,此战,袁军堪称尽殁,包括但不限于翌日驰援、无异螳臂当车的那小队轻骑;
淳于琼、眭元进等一众将领部卒,皆遭斩杀,寨中粮草更是早早烧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所谓兵败如山倒,原本正率精锐重甲强攻曹营的张郃高览,闻讯后,顿时士气大挫,军心似尘粉溃散,也不知对面摆了通什么花话,竟叫他们直接稽首归降了。
如今的局面已然攻守易形。
袁氏父子吓得抱头鼠窜,只带八百轻骑,空身逃至蒋义渠驻守的黎阳北岸。
八百,当真是个妙不可言的数字,史书上随处可见它的精彩所在。
至于仓皇中丢弃的什么辎重委积、图册文书、金银珍宝,统统为曹军所获。
“……凡斩首七万余级,辎重财物巨亿。①”
坐在曾属邺侯袁绍的漆案前,曹司空亲笔写完向朝廷报捷的奏疏。
他起身环顾周遭,抚扪着四经绞罗壁毯,再次感慨,好你个袁本初,行辕竟也布置得如此奢华,活该大败——遂神清气爽地走出了营帐。
这会儿恰值起炊造饭时。
刚打了胜仗,成功将袁氏赶回黄河以北,合该大飨将士的,可惜眼下缺肉无酒,还是等到班师许县,再论功行赏,好好犒劳他们一番。
虽说碗里的食物照旧,藜羹仍是藜羹,粟饭也变不成精粲,但滋味却完全不一样了。
此刻黄昏之际,风景颇显寥廓苍凉,血淋淋的残阳泼满了西边天际,万丈暮霞临水低映,几抹暗红色的晖光打在曹操的鬓影——这张脸,正是那夜骑黑马提宝剑、渡濮水闯乌巢的领头人。
“明公,抓回来了!”
九尺高的许褚像座巍然高耸的铜塔,矗立在曹操面前,两条筋肉虬结的膀子大咧咧一揖,喊响了他的破锣嗓子。
而身后两名小卒正押着个五花大绑、灰头土脸的“瘦猴”紧随而来。
行完礼,他又回撤两步,单手挈起那人的后襟,将其轻车熟路地拎了过去。
见那人不情不愿,非要挺直脊背,许褚轻搡了一把,并朝他膝窝狠踹一脚。
“跪下!”
曹操俯身眯眼打量,嗬嗬冷笑了两声:“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奋威将军——沮授么?”
官渡大败,袁氏父子狼狈北逃,弃众甚多,沮授和审配的两个儿子都没来得及渡河,不幸被曹军俘虏。那两个审姓小子倒是惜命,对曹公马首是瞻,可沮授性烈,宁死不降,还总想方设法潜回邺城。
“这竖子,”许褚低瞥了眼趴跪在地的遗虏,咧嘴笑道,“钻草窠的本领跟他主人打仗一样强!”
沮授像只落了秧的胡瓜,被麻绳捆得结实,他艰难拧过头,露出赤红双目,嘶声道:“曹贼!要杀便杀!”
“住口!”听他胆敢出言不逊,许褚扶着剑柄,提脚就往那颗滚满黄沙的脑袋踩去,“弟兄们砍了七万多颗头颅,也不差你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