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空搭理她,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侄媳正发愁该如何婉言推辞呢,到底也算长辈,那许谋主与君舅总归是故友。”
“都几辈子以前的事了,孰知他今日明日后日又将成为谁的谋士?”敏成唇畔讥诮。
终于聊到季蘅感兴趣的话题上了,她看似漫不经心地用银签戳着瓷碟里的梅子,实则竖起耳朵认真听。
死者头七已过,嫌犯许岩亭仍被关押在牢狱之中,至于其父许攸,简直脑回路清奇!
正常人遇到这种破事,无非两类表现:要么思量如何上下托情打点,救长子一命;要么秉公持正,听凭法司裁断。
可许攸不一般,当他得知此事后,竟连夜收拾细软跑了,尚不知所踪。
“且说那许子远平素自诩足智多谋,怎的临事了这般糊涂,”敏成继续闲磕牙,“他崇仰管仲,却只学人家年轻时的三战三走,堂堂谋主竟临阵脱逃,岂非火上浇油,嫌自家孩儿死得不够爽利!”
文悫君说:“或许前线捷报频传,他又仗着与君舅有些交情,就偷偷返回邺城处理私事了?”
听这意思,他们好像还不清楚许攸已经背袁投曹了?
季蘅不由开口试探:“听闻许子远与那曹孟德也曾为故交,倘若他叛逃至曹营,将我方军机要略尽泄于敌……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绝无可能,侄媳多虑了。”敏成轻笑,“许子远的妻孥皆在邺县,他胆敢谋叛,君侯哪怕将其满门老小斩杀干净了都不冤枉!”
呵,没准袁绍本人就是这样掂掇的,自己对许攸推心置腹,从未亏待分毫,他顶多当个丢脸的逃兵,万万不敢想阵前反水——正因如此,才使对面成功偷袭了乌巢。
季蘅暗自哼了声气,羡慕,我也想良心小小的,背亲弃族,抛下一切跑路呢。
她从嘈杂的蝉鸣中回过神,正值申时初刻,炎阳曝晒,左右一掀帘,便有热浪扑面而来。
也罢,这毒日头底下但凡多站会儿都要感觉被晒化了,什么跑不跑的,还是先冲个凉水澡,舒服躺平再议吧。
一夜过去,城中骤然纷传起许攸背袁投曹的流言。
虽不知源头究竟从哪冒出,审配却乐见其成,暗中推波助澜,直至它飘进了前线的邺侯耳朵里。
袁绍确实有些优柔寡断,但对于自己膝下最偏爱的三儿子郑重提出的建议,他倒很乐意听从。
就比方说,早早谴派淳于兄弟、督将眭元进、骑督韩莒子、吕威璜等万余人至乌巢驻守,此外,还特地下了道禁酒的军令。
这或许就叫父爱吧。
而当许攸连夜跑路曹营的风言风语传来时,谋士沮授秉承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锲而不舍地进言:
“孙子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倘若许子远果真叛投,将吾军粮草屯聚之所及转运必经路,悉数献于曹贼……眼下已然更易不及,授以为,唯今之计,应另遣蒋奇领军支援,护送淳于都督运粮,以断曹军抄掠。”
管他的顶头上司听或不听,有话不说,实在憋得难受。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与历史不同,袁绍居然破天荒地采纳了沮授的计策。
不过,他对着灯烛在帅案前来回踱步,决定稍作修改——是以体恤将士辛劳,下令明日五更造饭,平明点兵。
好嘛,就因为这看似无关紧要的漫长一晚,最终的结局如期而至。
历史的轨道才堪堪偏出那么一点,转眼便被人戏耍般拨弄了回来,仿佛造化小儿打的一个无关痛痒的喷嚏,远远看去,其实什么也不曾改变。
“来者何人?着速勒马,报上名来!”
渡过濮水,偏僻小道转出一队数量不少的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