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军官走到百名降兵面前,高声下达命令。
起初,降兵们还有些犹豫,但在督战队雪亮的刀锋下,他们不敢不从。
“城下的弟兄们听着——!”
洪亮的声音划破夜空,穿透数里的距离,清晰地传到李瑥营地中。
“成都已开城!邓隆将军已献城归降——!”
“大势已去!不要再为李瑥卖命!”
“司马郎君有令!凡弃械来降者,一概不问!并发给路费,遣散还乡——!”
“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城里盼着你们回家——!”
一个声音喊罢,另一个声音又起。
百人轮番上阵,将这些话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攻城,撞击着蜀军残兵们的心理防线。
“成都降了?”
“邓将军降了?”
“可以回家了?”
这些话语在蜀军营地里引起了巨大骚动。许多人并不完全相信,但被城池拒绝的怨恨,对家人的思念,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这些话语变得极具说服力。军心在这一刻瓦解,有人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一名年轻士兵扔掉了手中长戟跪倒在地,面向司马氏大营的方向失声痛哭。
他的举动像一道决堤的口子。
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武器,跪了下来。
很快,哭声与兵器落地的声音连成一片。
有人开始走出营地,双手举过头顶,踉踉跄跄走向那片火光通明之处。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投降的洪流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遏制。
李瑥坐在被风雨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营帐内。
外面的喊话声,营中的哭喊声,以及士卒离营时甲叶摩擦的声响,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没有表情。他端坐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他父亲大梁先太子曾经的战甲。这副铠甲,他从出征成都的那一刻起便再未卸下。此刻,甲衣贴着他的身体,那沉甸甸的重量,曾是他复仇的决心。
他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胸前护心镜上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他又伸手取下头盔放在膝上。油灯的光照亮了盔上的箭痕。二十五年前,神武门喋血,他的父亲便是戴着这顶头盔,战至最后一刻。
他凝视着那道箭痕,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当年那场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政变。
营外的喧嚣在这一刻远去。
他缓缓将头盔重新戴上,起身拿起佩剑,迈步走出营帐。
外面,雨已停。
残存的数百名亲卫,也是他最后的忠诚部下,静静等候着他。
“愿随大王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