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牧晓闷头笑了几声,笑声飘入自己的耳中,她顿住了。
果然不能多待在府中胡思乱想。牧晓垂眸心想。
怀念二字说起来如水上漂叶般轻巧,但时节如流,永远潺潺向前。那片无根的水上浮叶,从未拥有抵抗洪流的能力,只能顺水而下、任意西东。
牧晓暗暗对自己道,何必刻舟求剑?顺流扬帆,即使无法控制最终方向,远方仍是更广阔的天地。
我在等什么结果?
我这次想要的是什么?
能光明正大奏折直递御前,能以政务直接面圣的机会,能上朝能听政的权利;
再有冤屈孤苦者叩门,不会手足无措,不会被以无权干涉地方事务为由搪塞;
再见不平事,能选择不平则鸣,能召起更强的力量,能达到心之所向的目标,能护住自己所有想护之人。
长辈总是以告诫的语气说这类荒唐的构想: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次若是能成其中半句,就算圆满;
若是这次不成,日后总有机会,总有能敲碎南墙的锤可以借;
若是无力可借,那自己撞破南墙,也终能走出困局。
他人之意从来不可测。
这哪里是在等旨意、等结果,这简直就是在赌啊。
学堂小试,评的是个人学识,尚有改进余地;现在面前既是场朝堂赌局,压上筹码,等它揭盅便是。
牧晓此刻豁然开朗,在芒夏不解的目光中重新拿起笔,定定心神,准备重写那错字。
此时,门外传来露秋的声音:“殿下,宫中来人传旨。请殿下与苏小将军接旨。”
·
传旨人走后,牧晓握着旨意左看右看,神色变幻几番,最后总结:“先夸我们一通。你这边,认可你递上去的战争事实,给你们重算军功。罪责全推给邢承远,大概承认核查不严,但拒绝承认徇私舞弊、指挥失当。最后让你去教牧崇佑——不是虚职,似乎要真教。”
“我这边,罪责也全推给邢承远。没让我监斩——天,让我自己主刀砍他脑袋。”牧晓对着相当长的圣旨总结到这里,忍不住感慨,“不是说我不想砍他——我其实想砍他很久了。只是实在没想到,监斩还能再晋升一级。下次准备让我干什么?学学凌迟的手艺?还是让我拜屠户为师,以后宫里开宴,我当场表演个杀牛宰羊?”
“还给了我一个没有实际职位的权力。”牧晓看到这里挑了挑眉,“监督新建不久的通政司,不定期抽查核验通政司整理的奏章。看起来很像御史,限制和规矩更少,似乎更像朝中登闻鼓,不用敲,可能自己冷不丁响一声,也可能从来不响。”
其实这道旨意所代表的结果还算不错,但两人都没有预想中的那样畅快。
邢承远一人就能做尽这所有事么?别的不提,这两件事的交汇点,兵部,就这样被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了。
牧晓再次意识到,朝中议事结果,仅是权衡而非正义。堪堪剜去表面的脓疮邢承远,已要费很大的气力。更何况剜了他,又替多少人平了多少账目呢?
“慢慢来。该杀的也得一个一个杀。”苏墨清悠悠说道。
牧晓听到这话拍手笑了起来:“有道理。干什么都得排队,掉脑袋也不例外。”
说完,她话锋一转,换个更轻松的话题:“你准备教牧崇佑什么?”
“问问他想学什么。他要是没什么想学的,那就从西南部族语言开始慢慢讲。”苏墨清对教牧崇佑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希望他不要睡着。”牧晓听到西南语言,语气里充满对牧崇佑的同情。
“你准备怎么砍邢承远?”苏墨清回问她。
“我在砍人上经验还算丰富。拿刀……”牧晓顺口说到一半,掂了掂手里的圣旨,意识到,“我有机会直接问他话了。这么看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