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白晔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扑在了秋日围猎的筹备上。
物资清点、人员调配、流程核对……
千头万绪,忙得他脚不沾地,时常直到深夜才能喘口气。
虽借阅《永业二十七年秋狩录》参考后获益良多,但具体落实起来,仍有无数需要提前准备、反复调试的细节,直令他感到些许晕头转向。
三日期满,他将那卷珍贵的档案送还五军都督府。
值房内,南宫月依旧坐在那张堆满文书的梨花木书案后,仿佛这几日从未挪动过地方。
见他来还,南宫月只是抬眼瞥了一下,确认是那卷档案后,便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
“嗯。”
示意白晔自行放回原处即可,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抄录整理工作。
白晔依言将档案小心地放回西墙那个柏木柜的第四格,离去时,最后看到的景象,仍是南宫月伏案的侧影。
那身影在窗外投入的光线中,显得专注而……寂寥,仿佛与那些陈旧纸页融为了一体。
这日晚间,白晔在内官监的值房里核对最后一批器械清单,待到全部理清,只觉得腰酸背痛,眼睛都有些发花。
他吹熄了桌案上的油灯,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准备回自己住处休息。
推开值房的门,一股夜间的凉气扑面而来。
白晔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夜幕深沉,无星无月,四周宫墙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森然。
是了……
今日是朔日,八月初一,本该无月。
白晔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某个被素日忙碌压下去的角落悄然松动了一下。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是深夜了。
将军他……
白晔随即自嘲地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自己真是……有些过分天真了。
这可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不是江南那家可以随意翻窗的客舍。
将军他身份特殊,如今又正处于风口浪尖,怎会为了与自己那近乎玩笑的“朔日之约”,就甘冒奇险,潜入这深宫禁苑来找自己?
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认为能入得了将军的眼,值得他为自己冒这等杀身之祸?
自己竟还把对方的随口一句话当了真,暗自期待了许久……
真是可笑又可怜。
白晔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将心头那点莫名的失落强行压下。
不再纠结于此,明日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等着他处理。
他提起放在值房门边的一盏灯笼,点亮,例行公事地开始在内官监附近的廊道庭院间进行最后一次夜间巡查。
四处寂静无声,唯有他的脚步声和灯笼摇曳的光晕在深宫高墙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