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瓒眉梢微扬,“林蓉?”
“谢大少爷赏。”林蓉回过神,磕磕绊绊地回答。
裴瓒没有纠正她的称谓,只淡声问她:“方才在想什么?”
林蓉想了想,说:“我想去山中赏梅,想摊鸡蛋饼加餐,再带一条保暖的兔毛毯子,上林子里小睡一晚。”
这是林蓉从前在裴家祖宅就想好的事。
她脱离奴籍,在外自由自在生活,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些事很琐碎,也不难,甚至称得上简单,但她从来都没能做到。如今怀了身孕,更是不能胡闹了。
大冷天里,非要上山玩雪?
裴瓒怕她冻出个三长两短,不由眉峰微蹙。
裴瓒和部将下臣们取过经,他知道怀了身子的孕妇多思多虑,说话也没个章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此前李将军的夫人怀胎时,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天上的星星,害得堂堂武将搬梯子爬墙,在屋檐顶上冻了整整一夜。
但林蓉乖巧,从来不会索求太多,她比旁人家宅里的妇人好养。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林蓉不会强求过甚。
裴瓒思忖片刻,和她说道:“你怀着身孕,不宜受冻,等生完孩子,养好身体,日后有机会,我带你进山赏梅。”
果然,裴瓒说完这句,林蓉便不再吱声了。
林蓉想了想那句“日后”,莫名觉得遥远,也不知是猴年马月。
她意兴阑珊,掩唇打了个哈欠,对裴瓒道:“我困了,回府休息吧。”
“嗯。”裴瓒搂她入怀,任林蓉枕在怀中,安心休憩。
林蓉没有睡着,她闭着眼,心里想着事。
如果她没有怀上孩子,如果她没有留在裴瓒的身边,她是不是就不用等什么“日后”?
林蓉无需旁人的陪伴,出门闲逛也不必夫婿准允,她一个人过活,她可以随时进山赏梅,采摘野果,在外露宿,席地而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穿着华贵的衣裙、吃着精致的珍馐、高门权贵娇养着、下人仆从伺候着,却仍不觉满足,终日郁郁寡欢。
是她太贪心了,讨要的东西太多吗?
林蓉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好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困住了。
翌日,林蓉用过夜食,裴瓒拿了一张素白的纸,递给她看。
纸上是铁画银钩的几行墨字,全是子女的名字。
许是担心林蓉不知名字的出处,裴瓒还耐心讲给林蓉听名字的出处与典故。
林蓉默念了几遍,挑下名字:“大少爷方才说,嘉树出自《九章·橘颂》,意为美好丰茂之林木。就定这个吧,不论男女,都能取此名。”
她盼着孩子能自由坚韧地长大,如山川湖泊,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世间万物。
裴嘉树。
裴瓒于齿间品味一番,名字虽柔了些,但他命中带煞,手上沾血,给孩子的名字过刚易折,倒不如这等藏了地气的草木之名,能保子女安康。
“名字不错,待日后孩子出世,再给孩子认个神佛干亲,庙里点一盏驱邪镇祟的莲花灯。”
裴瓒不信鬼神,但旁人家的孩子出世,都会祈求神佛庇佑,去庙里供灯。
别人有的,他的孩子自然也得有。
“待孩子长大了,我会亲自教导,不拘男女,都能学武习文……”
裴瓒乐意指点自家孩子,教养一事,不必林蓉太过费心。
倒是奇怪,从前裴瓒上副将家宅里议事,一盏茶的功夫,他家幺子已经哭过三轮,吵得裴瓒心烦意乱,频频蹙眉。
若非他涵养不错,真要取了布条,堵住小孩的嘴。
如今想到自家孩子也会啼哭闹腾,竟不生戾气,反倒心平气和,觉得尚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