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路牌走了近半小时,地铁站的出入口终于远远在望。
修理对这片老城区并不熟悉,直到穿过马路踏上江滨步道,他才恍然大悟——几年前,他曾带母亲来过这里。
周末的滨江路十分热闹。散步的、遛娃的、跳舞的、玩滑板的……绿茵茵的草坪上,人们铺开野餐垫,三五成群,享受着初夏时光。
不知哪里飘来食物的香气,还有阵阵轻快的音乐。全副武装的“钓鱼佬”心无旁骛,静静守着鱼竿,等待愿者上钩。
他们并肩穿过人群,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地铁站入口挤满了摆地摊的小商贩。一位老翁面前摆着两只大箩筐,里面满当当地插着各色鲜花,一小束一小束,用透明玻璃纸包扎着。
修理走出几步,发觉吾名没有跟上,回头一看,他正望着花筐出神。
“新鲜的花儿哟!”老翁笑出一脸褶子,从筐里抽出两扎鲜红的玫瑰,“买束送姑娘吧?”
吾名摇摇头,目光落在角落一簇深紫色的小花上。纤细的花茎顶着星子般的花朵,在一众姹紫嫣红中显得分外清冷。
修理折返回去,听见吾名问:“这是什么花?”
“这个啊?”老翁麻利地抽出那束紫色小花,“勿忘我!这花经得起放,离水也能活小半个月,做成干花照样好看。”
吾名没问价钱,直接从裤袋里把钱掏了出来。
“买花?”修理问。
“嗯,可以吗?”
“当然,家里有花瓶。”
老翁找零给吾名,不知为何却将花束递给了修理。修理下意识接过,低头闻了闻。很淡很淡的青涩的气息,远不及玫瑰或百合那般馥郁。
但这小花越看越让人觉得可爱。修理忽然生出种奇异的感觉,此情此景,好像曾经发生过。
连续驶过几个大站,车厢渐渐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当一群胸前贴着相同贴纸的游客涌进来时,修理被推得后背直接贴上了冰冷的车门。
吾名不动声色地跟着他移动,单手握住扶手,侧身挡在他前面,用身体为他隔出一小片空间。
“花给我吧。”修理轻声说,伸手接过了那束勿忘我。
他又闻到了吾名身上那股檀香味。他从没见过吾名用香水,这气息也一直这么淡淡的,像沐浴后残留在皮肤上的气味。这味道如同这人身上的诸多谜团,让他不解,又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溺。
“下一站是……”
随着到站的播报声,人群再次汹涌起来。几个提着行李的乘客横冲直撞,其中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狠狠撞上吾名的后腰。
“啊!不好意思!”
吾名被撞得向前踉跄,左手本能地扶住修理的腰侧,右手仍死死抓着扶手,整个人将修理完全笼罩。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修理屏住了呼吸。除了腰间那只手,他们的肢体再无其他接触。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感觉到吾名胸膛的温度,能看清他因用力而绷紧的下颌,甚至能数清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抱歉。”吾名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掐住他腰线的手,尽量向后退开。修理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而那缕檀香幽幽地,好似浓郁了几分。
花儿一点也未受到挤压,被轻轻抱在怀中,宛若什么珍宝。
回到家,修理重新检查了吾名手上的伤。伤口有些湿润,所幸没有出血。消过毒,吾名说要回房换衣服,修理便去书房找出闲置已久的花瓶,将花枝修剪、插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吾名的房门依然紧闭。
修理烧水泡茶,坐在餐桌边,慢慢等待茶凉。手机平放在桌面上,他点开相册,手指划动,一张张翻看今天的照片。
仅有的两张合影,一张是许念念拍的,他们穿着那件可笑的T恤,与向风兄妹站在球场边,他和吾名分立两侧,表情都有些呆呆的;另一张,是老巷里的自拍,画面略微歪了,人脸也有些变形,但那两个人确实都在朝着他微笑。那一刻的天光,那一刻的微风,似乎都被收藏在了那两人的眸光中。
修理忽然想起晓志照片上那个灿烂的笑容。那个永远定格的瞬间,至少证明这世界上曾有一个人,在那一刻是幸福的。同样,修理希望在属于他和吾名的这一刻,他们两个,也都是自在而快乐的。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修理点开,是吾名发来的消息:
“我累了,想睡会儿。”
修理回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再睡?”
“晚点吧。饿了你先吃,不必等我。”
修理打字:“你的手……”他顿住,删掉,想了想,重又输入,“好,我先去洗澡。晚点叫你起来吃饭。”
吾名脱去上衣,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盯着屏幕上新跳出的那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