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当然要让帝师平平安安地抵达怀朔。”
晨雾未散时,崔姣姣已披着薄衾在府门外查点行装。阎泱恭谨守在她身后,时不时转头督促搬物件的侍卫加快动作。
阎涣系好玉带跨出院门,崔瓷转身见他,将手中书简交到阎泱手中,而后小跑着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怎么也化不开那忧愁。
“此番崔宥未曾为难于你,漠州一事后竟还能同你粉饰太平,足以证明他心机日渐成熟,其野心和忍力可见一斑。怀朔派遣援兵助你夺下漠州兵权,你必得亲自与单于答谢。”
“上次草原一见,我知单于是十分欣赏你的,此次赴会,更要以心换心,最好是能与怀朔达成结盟,以待来日。”
最后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尾音散去,崔姣姣抬眸看他的眼睛,却见那一双长眸中有暗流翻涌。
他犹豫着开了口:
“姣姣,你可知这‘以待来日’是何含义。”
崔姣姣从披风下伸出一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腕。
“讨昏君,谋天下。”
初春的泗京帘卷荷香,清风高云之下,却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崔姣姣从未想过,她选择直言相告的这一天,竟是个如此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日子。
交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她毫不介意不远处阎泱震惊的神色,对面前的人道:
“百年乱世,多有盘龙虎踞之地,晓勇之士皆心有壮志,逐鹿天下,是以慈不掌兵。若今日留情,他年便后患无穷。将离身为忠臣之后,节度使仁济天下,如今你身为千岁侯,距大业功成只一步之遥,岂能携万万将士的项上头颅赌小儿一诺?”
她将青玉匕首塞进阎涣掌心,那是他们初次照面之时,他赠予她防身的利器,而今,却成了他们情感的见证。
情定三生,原来未必要用玉镯发簪,还可以是沾满敌人鲜血的匕首。
“我已托阎将军探查过,你可知那日被献于你榻上的女子是何人?”
他微一愣,轻摇了摇头。
崔姣姣露出一副忿忿的模样,走近了半步,这才开口:
“她姓骆。”
“是宣威将军的女儿。”
话音刚落,阎涣几乎踉跄着向后退去,若非阎泱自身后疾步而来,以掌心抵住堂兄的后背,只怕他要跌坐在地。
宣威将军,骆绍。
“舅舅…”
他喃喃自语着,长眸中竟无法遏制地流露出悲恸。
崔姣姣想起了原书中被寥寥带过的这个人,颍州郡守骆成章的长子,骆绯的亲哥哥。
可她分明记得,骆绍早在妹妹失踪后被崔仲明派上战场,为国捐躯,更不曾提及他的子女流落至何处。如今,他的女儿却再次拥有了剧情。
这世界的一切早已不似书中那样延续,崔姣姣时常在变动中措手不及,唯有知难而上,见招拆招。
“骆扶桑是宣威将军的独女,崔宥费尽心思将她找来,便是算好了,以你从前的性子,定会杀了她,而后他再想办法将消息递给你,你便会陷入亲手杀死表妹的悔恨之中。”
“其心阴毒至此,你又何必念及他是稚子?”
她一语道破阎涣的心思,戳穿了他为何这些年迟迟不动手。
任崔宥恨他,阎涣都不忍对一个孩子展开杀戮。
却不想,他最后一丝善意成了崔家人肆意报复的契机。
“崔宥今日敢用骆扶桑羞辱你,明日就敢在你去怀朔的路上设伏。”
阎涣忽然扣住她手腕,茶褐色的眸子映着塞外朝阳,竟比刀光更亮。
“我不怕。”
他脱口而出。
“我怕。”
崔姣姣毫不犹豫地回他。
她踮脚,温软的吻落在他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