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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听晚带着风信离开京都那日,春风化雨,程羡之追出十里亭,他红着眼眶,“阿晚,你要回江陵可以,一年,明年开春这个时辰,我在十里亭等你。”
“和离书,我已经签了,就放在雁声堂卧榻的棋盒里,你若得空就签了吧。”陆听晚扯下脖颈系的玉坠子,握住他手腕,将那枚带着自己温度的玉坠放入他掌心。
“还给你了!”
他一次次留,这是第一次见着她走,车轴卷起尘土,似带走京都三年风雪,连同他的心一并带走。
大雁南下,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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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风雪三年,程羡之忙于政务,含章殿朝议的奏折堆积如山,山海关和西北送回的军报,小皇帝的功课,都经由他手。
他去十里亭等了三年,都不曾见陆听晚归京的身影。
北回的大雁飞过山林和旷野,却再未看过南归后的江雁离。
程羡之仰着天,看见北回的大雁,方明白了。
雁归即离。
他的阿晚,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世上再无陆听晚,唯有江雁离。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陵,三年时间,陆听晚往返江陵与海外经商。
她将江陵盛产的花卉运送海外销卖,所销卖的钱再进海外香料回江陵销卖,攒下不菲的家底。
继而又在江陵盘下田地,种植花卉,供给各路经销商户,海外香料的商路不断,江陵各大商铺东家幕后,都有一位神秘的江掌柜,少有人见过真容。
陆听晚不常出面,凡事都由风信联络,她不住城里,在原先与母亲居住的村子,旧屋翻新,又在前院搭了新的葡萄架。
木屋前是大片的花田,她租赁下村民的田地,用来种植花卉,时常见她躺在花田里便睡着了,风信凡是在木屋寻不着她,便跑入花田里喊,只是村里花田广阔,位置不好寻。
一日,她在木屋里纳凉,小院几个孩童常来寻她玩,喊着雁离姐姐。
私塾的教书先生带着学生来采风,借她花田一用,陆听晚答应了。
采风间学生们要久留半月,她着人备下住房,教书先生年岁二十有七,也算玉树临风,性子外向,侃侃而谈,对她这百亩花田甚感兴趣,陆听晚耐着性子一一解惑。
二人身影时常出入花田,看着陆听晚长大的邻舍叔婶有意撮合。
陆听晚每回三言两语打发了,夜里她躺在庭院前的摇椅乘凉,风信替她摇着蒲扇,“小姐,我看柳先生不错啊。”
“风信,这要是成婚了,就得与一个男子过一辈子。若有婆家的,事事掣肘,往后我想做点什么,都得顾虑夫家。此刻我孑然一人,想要做什么全凭自己欢喜,况且眼下我过得也清闲,又何必自找苦吃,是那霁月馆的公子们不够貌美,还是你家小姐我需仰仗男人才能过活?”
“霁月馆掌柜说,这几日倒是来了几个公子,样貌还不错,琴艺精*湛,小姐可要去瞧瞧?”
陆听晚眯起眸子,敲了两下她的头,“是你想看了吧?”
“小姐!”风信怨怼。
陆听晚挑眉坏笑,“明日去!”
“那风信给小姐铺床,您早些歇下。”
翌日天空晴朗,陆听晚去了城内霁月馆,霁月馆的琴师生得温润,识得她的伙计都喊一声江掌柜,管事的引着她上了阁楼雅座,她是霁月馆人尽皆知的常客。
隔着窗纱,琴师拨弦声音缓缓传至阁楼,陆听晚倚窗静赏,窗外春光泄入,阁楼下人流繁闹,她听着琴声,眼里装着街景的人间烟火。
一道声音颇为熟悉,陆听晚撑起半身,等了须臾,待那人侧回身后,她看清了面容,念着故人名字:“姜言礼?”
京都谋逆案后,姜氏一族皆斩首,唯独疯癫无状的姜言礼被贬出京都,成了庶民,无召不得入京。
陆听晚想不到竟能在此处看见他,可此番观察,他的疯癫之状已无迹可寻。
她盯着那人,“风信,去楼下,把那人请上来。”
风信得了令,她办事素来得陆听晚心意,姜言礼闻言是故人,心里有了几分猜疑,遥望阁楼窗台却空无一人。
陆听晚打赏了琴师百两银子,将人引入阁中抚曲,姜言礼被领入屋内,屏风后的影子倒映在茶盏,浓密的睫羽微动。
“姜某不知在江陵还有故旧,江掌柜识得在下?”
江雁离缓缓转身,指尖转着茶盏,“故旧算不上,只是闲来无事,正巧瞧见,心生好奇,姜二公子为何来了江陵?”
她打量着姜言礼,此人身上毫无疯气。琴声丝丝缕缕入耳,姜言礼扫视一番,笑道,“程尚书如日中天,夫人怎得就离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