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羡之捏紧伞柄的指尖泛红,犹豫的须臾,陆听晚就已经知晓了他的答案。
他试图岔开话题,牵强地笑:“阿晚,那日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现在就去吧。”
“你故意引我入宫,寻找姜家与陆家狼狈为奸的罪证,”陆听晚直视他,质问道,“后又不曾要我在锦华宫为你探一丝消息,出于何故?”
“你不是一直想要经商吗?我让寒舟把枫林巷原先知春里铺子盘下来了,往后你想经商便经商,想做什么都可以,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可好?”他自顾说着自己的话,却那样无力。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阿晚。”
“回答我!”
指尖嵌入了掌心,瞒了许久的事,她仍是知道了,程羡之扯出一丝苦笑,“早知瞒不过你!”
那笑有些无措,尽管曾经的她了解自己的手段有多不堪,可此刻程羡之不想再让她知晓,那带着质疑的目光如同烈火灼烧,焦得他难以避开。
“是!”
“为何?”
“陆家抄斩后,京都已无你留恋之处,你会如何?”
“自是离开京都!”陆听晚毫不掩饰。
程羡之垂首,鲜艳的裙摆入目,他向前走了一步,把油纸伞偏向她,“是啊,可我不想你走。”
陆听晚满脸质疑,“是以,你便利用我对陆家此案的不甘,故意让我自愿留在京都,眼看我入宫?”
“只要能留住你,便够了。”
陆听晚心口堵了一层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良久。
“程羡之,三年前我本早就离开了京都,是你在青要山与我谈条件,让我重回京都助你。而后又几次三番拒绝给我和离书,即便你使尽手段,是真情还是算计都好。我决意之事,绝不会更改,我该去往哪里,留在哪里,不是因为谁,而是我自己!”
他怎会不知,是自知陆家已亡,再无理由留下人,方才设了这局。
“你要走?”程羡之声音哑极了,生怕听见她的答案,又期待会有不同的答案。
陆听晚乘着风雪,“倘若是你,我若要你同我一块离开京都,你又可愿?”
“可我不会这样逼问你,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选择,你我是一样的人,谁都不会为谁留下来。”陆听晚自觉程羡之是爱自己的,只是这份爱,或许不足以堪比他多年筹划的权势官职,她也不会让自己困在这种,要他在权势仕途与自己,两难的抉择里。
“你怎知我不会!”伞柄几经要断,掌心渗出血迹流入宽袖里。
陆听晚俯瞰整个皇宫,“待开春积雪化了,大雁要往北,我也该南归了。”
“阿晚!”程羡之猛然抱住她,紧紧困在怀里,一阵风搅起雪,程羡之不知要如何才能留下她。
声声乞求,“可以为我留下来吗?就一回,就这一回儿。”
“阿晚,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阿晚,求你,留下来吧,好吗?”
“……”
卑微的恳求无声无息。
陆听晚没有推开他,此刻她是喜欢程羡之的,可她更爱没有束缚的自由。
有人不惧离别,而有人却为了阻断离别,做了一把锁,妄想能够圈起要走的人。那一晚他做了一个局,一个连自己都难以启齿的局,只为能留下她。
“程羡之,山鸟与鱼是不同路的,任你遨游广阔,我自飞往我的山,自此相逢即为缘,若不相逢也是意。”她感受臂弯里的暖,干脆利落地离去,雪裹着娇小的身躯,雪幕将远去的身影淹没。
程羡之看不清,湿润装满了眼眶,心间泣血无以言说,只道是恨与怨都只能归在自己身上。
他在雪中站立许久,落满了白,油纸伞掉在雪地里,覆盖了一层。
寒舟走近他,捡起伞抖掉雪片,“主子为何不告知夫人真相,当初为保她性命,主子甘愿囚入先帝做的锁……”
“我已经用了不堪的手段,留了她几年,这是我给自己的时间,也是给她的,可见自始至终,都是我想错了,这一回,该让她自己选。”
寒舟抱憾说:“夫人要自由,可她的性命,也是大人用自己的自由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