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本应以人为先,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清澈的眸子泛出水光,湿了视线。
原本昏暗的院内,她更是看不清程羡之那张脸,只隐约见得一张白皙轮廓。
“世间本就没那么多公平可言,你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些,那便看清现实,学会接受不公,看淡不公。”程羡之声音放软,久久注视着她。
可陆听晚听不进去他那些道理,律法不应凌驾人情与道德之上。
“你口中的法不容情,是因为判定的人本身就冷血无情,若哪一天这法理用在己身,我不信他们也可说出这样的话。你们权势之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决策旁人的生死余生,殊不知因着一句,我们要从中努力多久,甚至拼上性命才得以从这缝隙里逢一丝甘霖。”
“陆听晚,高位之人也并非如你所想能随心所欲,不论身在何处,既是世间凡人,便有不可逾越的苦难,”程羡之今日富有耐心,“倘若你要将自己困在这无法冲破的认知里*,今夜你我便没什么可聊的。”
“至于你说的盟约,如若你决意与太后同行,愿做她驱使的一颗棋子,那我也坦白告诉你,和离书不会给你,知春里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在你一次次向太后输送消息时,都将是失去你所爱之日。”
鹅
3339
793712
陆听晚怔怔听着每句冷若冰霜的威胁。
“这就是你所说的,权势之人,可以随意掌握生杀大权,我程羡之从不自诩善类,但姜太后手段不会在我之下,你身为陆家女,既已入局,就别想着能全身而退。”
“你现下可认清我了?”那双星眸,原本就陌生,此刻更是疏离与不可探,她压根不了解他,她只以为助他查清房屋税一案,便是能为民请命的好官,看来是她错了。
惊艳的面容之下此刻只剩颓然,她一步步后退,直至背脊贴上门面,夜间狂风骤来,寒意席卷周身,却无法与那颗沉下冰窟的心作比。
月色下矜贵公子视她如这寒夜里的一缕枯叶。
陆听晚看透了,他没有悲天悯人的心,他就是传闻所说的那样杀伐果决,冷血无情,如同他那张入天然雕刻尽显疏离的轮廓一样。
他说得对。
是自己太过轻巧取信于人,却忘记了这世间的不公难平,她今夜不该来寻他的。
陆听晚转身扒开院门,未曾留下一句话,决然离去。
而那抹背影在程羡之瞳孔里经久难散。
书房内翻阅文书的人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偌大的书房是二人对峙过后的寂寥与无声,偶有几声寒风敲打窗棂的躁动,如同他那颗就不能平复的心,隐隐发作。
程羡之心乱了。
文书最后被丢在一旁,他冷静许久,重新拾起刑部拿回来的卷宗,已经结案的卷宗本该由刑部安置归档。
却不知怎的,让寒舟带了回来,或许他有那么一瞬,也不认可律法无情。
每个朝代律法都在演变优化,这才有不断修订的版本。
高衡自认放印子钱所做的孽不止强抢民女,逼人自尽也是常有。
在京都天子脚下人命如草芥,尚且不可避免,那么在官员和朝廷伸不出手的地方又含有多少不公与冤情。
陆听晚本没有错,周大叔也没错,不过是世道错了。
程羡之唤了苍术进来,丑时寒舟入了程府。
第47章律法
翌日朝堂之上,谏议大夫参奏:“回禀陛下,太后,臣有本奏。”
姜太后珠帘微晃,红唇轻启:“爱卿请奏。”
“近日京都百姓躁动,酒楼茶肆传言,刑部侍郎执法如山,大岚律法无情无义。”
李庭风道:“哦?京都为何传出此言?”
谏议大夫继续说:“事情是由一桩农户借贷印子钱所起,诉状京兆府不成而至刑部敲登闻鼓,经刑部查明后,陈情属实,最终审判却有失民心,故而才有此传言。”
“陛下是要留万古长青之名,又怎可任由京都百姓口诛笔伐。”
姜太后闻言道:“竟然还有此事,刑部由程仆射监管,如今因这案子引发众议,程仆射可知?”
程羡之迈出朝列:“回陛下与太后,此案正是臣旁审,谏议大夫所言句句属实。”
“程仆射上次在房屋税一案中步步为营,可不曾有过这样的纰漏。”姜太后正肃,“而这次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