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拖曳出透明的长尾,将外界的声响拉得纤细,被风一吹,便断开来,正如她与这世间的联系,脆弱易碎。
这十几天内的遭遇远比在华宗的三年更令人难忘,只是……太过短暂,形同朝露,只要太阳升起,就会烟消云散。
阿也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天地间,仿佛一缕游魂,越过丘陵,钻过地穴,再度回到林中,穿过惨烈的战场,就在绕过断裂的山石时,陡然僵住。
少女安静地躺在草堆里,双眼倒映出昏暗天色,衣衫被血浸透,在寒意中僵硬,发髻披散一地,落满霜雪。
“师姐!”
混乱的思绪中,忽然有声音追上来。
“我叫桃夭,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那个桃夭,也是要打得混元兽逃之夭夭的桃夭!”
阿也下意识后退几步,被树根绊倒,她挣扎着起身,四处摸索,终于寻到实处,勉强维持住站立,才敢抬起眼,正视这残破的景象。
不远处,混元貙被一钺钉在树干上,手脚皆断,而头颅被另一钺捅了个对穿,脑浆四处喷溅,仍然张着血盆大口,以同归于尽的架势——
三尺长的尖牙就那样插进少女胸口。
雪盖住她的额头,略略凹陷,却遮不住那些打断鼻梁的爪痕,以及身下盛开的大片血迹,像朵张牙舞爪的花。
视线落在少女腰间的断线上,阿也如梦初醒,艰难上前,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续在那线之上,然后俯下身,用力抱紧她,抱紧她小小的、原本还可以再长大的身体。
“桃夭……”阿也试图抱起她,但忽然觉得好累,脚步沉重,似有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于是茫然地开口,“我,走不动了。”
此时此刻,天地寂寂,唯有黑焰回答她,“那就留下来。”
像是重新找回主心骨,阿也抱起桃夭,就近安置在树下,擦净了脸上的血污,解下外袍裹好,再紧挨着人坐下,仿佛只是结伴躲避一场雨,等待雨过天晴。
周围悄然无声,唯有雨声淅沥。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传来混元兽的惨叫,已经很远了,而耳畔,黑焰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复活华烨?”
“把身体还给她。”阿也下意识回答。
“那你呢?再找个身体?你应该知道吧,只有活人的肉身才能承载魂魄。换句话说,你得再找个将死之人附身,那又与华烨有何区别?”
“我……”阿也没有说下去。
“还是说……”黑焰慢慢道,“你其实是在寻死?”
阿也没有说话。
原以为黑焰会发怒,但它又问:“为什么要救卓清歌?”
“我花完了华烨的钱。”阿也一顿,“救卓清歌的酬金很高。”
“所以驭菱她们是顺便救下的?你知道她们出身穷苦,给不了你任何报酬吧?”
阿也的声音低下去,“是。”
“那为什么要救云欢?”黑焰又换了个问题,但它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答案。
阿也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说你怕她身上的东西。”
“你想杀我?”
“……不想。”
“为什么?”黑焰似乎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