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了。
仿佛一张棉布,被利器划破,粘稠的黑液从中流淌下来,汇入这世间,腾起茫茫黑气。
柔软的冰蛇钻出海面,相互纠缠,沿着黑液逆流而上,爬入天幕之中,将裂缝撑得更开。
黑液倾泻如注,仿佛漆黑的瀑布。
腐臭味弥漫开来,一道支流洗过插在崖底的骨刃,仿佛一只大手将其细细拆解,重新组为新的骸骨,黑气渗入骨髓,连骨质也泛起乌色。
引导巡逻的弟子发现并带走席子瑞后,阿也站在山崖之巅,眺望四面八方降下的黑液,如一根根高耸的立柱,困住整个穆州,犹如囚笼,牢不可破。
“怎么回事?公子闲不是……”阿也转向识海深处,不由一顿,“你……”
“那不过是个分身。”黑焰冷笑,声音却虚弱至极。与虚影纠缠几乎耗尽它的全部,火焰犹如一缕飘渺轻烟,将要散尽。
如果不是她走神,黑焰也不会被虚影拽出识海,阿也愧疚道,“对不起……”
“省省吧。”黑焰轻声说,“四州,要亡了。”
仿佛印证它的话语,骸骨振翅起飞,向大地喷出幽蓝的气息,所过之处,草木霜冻,流落在外的混元兽躲避不及,被冻结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冰刺贯穿身体,带出结冰的脏器。
“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阿也艰难开口,“你说……”
“是,我说杀了席子瑞,就帮你。”黑焰坦然道,“可我只能救你。”
“但你要的不只是这些,对吧?”
惨叫声在耳边回响,久久不散,仿佛要重演三年前的血腥景象。
“你要什么?”阿也低声道,“除了华烨残魂,我都可以给你。”
“可你还有什么呢?”黑焰问。
又是这种悲悯的语气,阿也五指紧握成拳,掐进肉中,“我……”
地位、身份……远到华宗侧峰的那座小楼,一枯一繁荣的也桃,近到这身蔽体的衣衫,就连手中的袖剑,都是华烨的——她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过以一人残魂换取天下安宁,听起来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可是……阿也松开手,流淌的火焰抚平了掌心的伤痕,在指尖萦绕,织成一张镜面——她看着华烨,看着那张尚未长开的面容。
三年。
她借用这副稚嫩的身体活了三年,见过春夏秋冬,受过风霜雨雪,兢兢业业演戏,勤勤恳恳修炼,决心要复活华烨,现在却要亲手将人送上绝路……
她不甘心。
哪怕公子闲戳穿虚伪表象,告诉她华重楼是早有预谋,她依旧不甘心。
才十六岁啊……华烨本该有大好人生。
“下雨了。”黑焰忽然开口。
雨水打在眉间、鼻尖,顺流而下,划过颌角,滴滴答答。
山崖之下,湖边又升起火把,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像是又回到那一夜,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坐在小楼的门槛上,目视主峰的火光在雨中摇曳。
“走吧。”黑焰道。
去哪儿?阿也想,身体却先一步动了起来,迈出僵硬的步伐,远离人群的喧嚣,向丛林深处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