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经历这诸多痛苦,他的弟弟依然对他付出真心真情,他真的不得不恨,弟弟越明亮,便称得他越发丑陋。
“所以这皇位是你和父皇欠我的,如果不是我替他骑了那匹马,他早就葬身马蹄之下了,安能活到今日?而你,也早被关入天牢处死了。”
“你夺走了我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气运,现在,我要你把它还给我!”
他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在父皇尸体前威逼弟弟的不孝子,罢了,既然做了就做到底。
西南一战,他嫉恨了一辈子的废物终于死了,缠得他喘不过气的“活不过三十”的预言也终于消散。
他不仅要活到三十,活到四十,活到五十,他更要与天地同寿!
死人是不能和活人争的,从此之后,他是永远的胜者,他才会是那个被载入史册的千古一帝,而他的弟弟,只会得到史官的一句叹息。
……
老皇帝从梦中惊醒,昏沉间望见纱帘外不动的黑影,试探地叫了一声:“阿然?”
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纱帘,谢知凌俊美如画的面容笼在烛光里,唇边带着笑却眸光森寒:“父皇怎地出了一脸的汗?可是被梦魇着了?父皇见儿臣活着归来,竟这般恐惧么?”
老皇帝骤然清醒:“怎会是你?阿然呢?”
谢知凌端起一旁的药碗,将汤匙抵在老皇帝唇边:“听闻父皇病重,儿臣日夜兼程自西南返京,特来床前侍候,您素日最重父子天伦,为何如今儿臣却觉父皇并不欢喜?”
“放肆!给朕拿开!”老皇帝抬手欲推,却惊觉四肢绵软无力。
谢知凌奉药的手一顿,脸上表情未变:“是儿臣疏忽了,该配丹药服用才是。”说着拿出锦盒中的猩红药丸,近乎强硬地塞进了老皇帝嘴里:“是父皇一贯用的,可要仔细……咽下去!”
老皇帝目眦欲裂,不住地咳嗽:“你敢……敢毒害……”
“儿臣倒想问问父皇是怎么回事?”谢知凌眼中再无从前尊敬:“既立儿臣为太子,用心教导,为何如今又反悔了?”
谢知凌拿锦帕擦去他额上的冷汗:“虎毒尚不食子,您派人故意拖延粮草,这么想儿臣死在西南?大军断粮,以啃树皮为生,您对得起这天下万民么?”
另一只手突然掐住老皇帝咽喉:“还有,为何要杀了母后!她伴您二十余载,您下手时,可还记得结发之情?”
老皇帝剧烈喘息着,眼前谢知凌的身影和他那死去的弟弟不断重合,这个纠缠他半生的噩梦,为何如今都不肯放过他……
谢知凌掐着他的手渐渐松了。
“你……你……”他突然发现自己口不能言。他故伎重施,要谢知凌死在西南,而皇后,在谢知凌走后就被他一纸诏书赐死。
不是说死人不能和活人争么,他的弟弟明明死了,明明死了,明明死了!
“父皇,您该早些后悔的,五年前,十年前,在您身体变差之前,在您还能处理朝政,策马挽弓之时,都来得及。”
“现在,晚了。”
“我从前把您当父亲,不想那份温暖,是父皇随时都可收回的。您许我父子温存,又亲自教我看透天家无情。”
他抬手为老皇帝掖好锦被:“父皇冷落我也无妨,我依然尽心尽力,那些都是为人子该做的,我甚至还妄想有朝一日您会待我如从前一般。”
“鬼门关走了一趟,才让我知晓,这天下要取我性命的,是我曾经最尊重最敬爱的人。”
“我无路可退了,父皇,是您把刀子亲自递我手上的。”
“不过,我会让您多活些日子,您曾教我‘罚莫重于夺其志’,您想万寿无疆,那不知如今这副不能动不能言的残躯,可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