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中静得吓人。
在他刚登基之时,朝局尚不稳当,便传来西南蛮族犯边的消息,他坐在龙椅上不住地咳嗽,而他的弟弟却神采奕奕,跪在金銮殿上。
“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他一抬手,准了他的请命。
你若真想为我分忧,就别再回来了。
世人都道庆成王不幸殒命西南,惋惜不已,而他在听到弟弟的死讯后,悬在心头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
死人是不能和活人争的,他谨记这个道理。
即便从前与弟弟的多番争夺,他都为胜者。
父皇咽气之时,他立在床边愤恨质问:“这皇位,不论立贤还是立长,都该是我的,他凭什么?”
“他懂什么治国之道,更遑论帝王心术,他不过是比我身体好些,这天下就该是他的么?”
“而我为何变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父皇,你最清楚了。”
父皇被他气得呕血,死不瞑目。
然而他找遍永宁殿都找不到父皇的遗诏,一转身,却见弟弟跪在父皇床边,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了那片布帛。
他一把夺过遗诏扔在火盆里:“这皇位,是父皇欠我的,也是你欠我的。”
他如愿成为了皇帝。
再往前推些日子,是在他该成亲的时候,母后问他可有中意的人。
他本想摇头,说些“全凭母后安排”的话,却突然被窗外的女子笑声勾起了回忆。
那日他在姜大人府中谈治水策,直到天黑才回宫,当天恰好是乞巧节,他的马车堵在了街上,前进不得。
他无意撩起车帘,先听得一阵笑声,而后循着笑声,目光落在街对面一个粉裙女子身上,似是她身旁的男子说了什么笑话,她笑得弯腰,发间珠花直颤。
而他从小被父皇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
因此多看了两眼,又见她身旁的男子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她裸露在外的雪色肌肤瞬间漫上一层桃色。
在如银月色下,美得像画中人。
他同母后说,要选她为正妃。
等到了新婚夜,身着喜袍的她更加明艳动人,他却兴致寥寥,抚过她含泪的眼:“哭什么?你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他又能给你什么呢?”
在他即将放下车帘之时,陪在她身边的男子突然转身,是他看惯了的厌恶透顶的一张脸。
“你与他一母同胞,怎能夺人所爱!”
他吹熄了红烛,宽衣解带:“他若说一句娶你,我便让给他,可是,他连争都不敢和我争。”
弟弟死后,或许是因为除掉了心头大患,他的身体竟好了起来,不再与汤药为伴,甚至久违地登上了马背。
知凌在五岁时,给他背了一篇长达千字的盐铁论,那一刻他便知晓,知凌几乎是翻版的他,有天生的治国理世之才。
而不是他那个蠢笨弟弟,五岁连诗经都读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