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濂和柳氏的答案都是绝对不会。
他们早把谢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一家人过得平淡却也幸福,就算谢渊如今还是那个身有残疾的孩子,他们也不会同意谁要将他夺走。
可……倘若谢渊自己也是想回去的呢?
从前只要一提到那边,谢渊脸上只有厌恶与不耐,然而据他们这些时日的观察,他却从没有推辞过一次大房的召唤。
先不说那边原本就是他的家,就说大房能给他的助力,实在是比他们多太多了。
他们一家,于他前程实无助益。
谢濂和柳氏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夫妻俩面面相觑却欲言又止。
只要一想到谢渊日后若不再是他们的孩子,谢濂和柳氏心里就跟刀绞似的。
危机感陡增的夫妻俩如今连懒觉也不敢睡了,日日天未亮便起身,陪谢渊用了饭,又依依不舍将他送出门去上学。
晚饭若不见他回来,谢濂便催宝田赶了马车去大房门口等着,好叫人一出来就能接回家。
谢濂和柳氏的警惕,谢老夫人又何尝感觉不到,她没有明说要将谢渊认回大房,也是顾忌如今谢渊已经长大,不再是任他们摆弄的稚童。
若非他心甘情愿,恐怕最后也只是令他平生怨恨。
于是大房和四房便开始维持了这一微妙地平衡。
谢老夫人打着让谢渊能多和谢集英探讨功课,或多与家里其他兄弟子侄相处的名号将他叫去大房,而四房无法拒绝这一完美的借口,不仅怕萧兰娘会为难谢渊,也怕儿子这样下去会被拐跑了,于是便开始时不时地携家带口跑去大房找存在感。
然而不管他们白日如何暗暗较量,到了夜里,宝田一定会等在主宅门外,将人接回家去。
好似这就是四房的底线,若哪一日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们也想象不出自己会和大房闹到怎样的局面。
好在谢渊虽然不曾拒绝过大房,但他每日都会在亥时之前踏出主宅的大门。
而宝田每日赶车到大房门外,也只是在门口等着,从没有进去催促过。
门房的人如今不敢乱得罪曾经没有存在感的四房,时常请宝田去门房坐着等,还端来茶水点心招待,好在谢渊跟前卖个好。
而今日谢渊一出来,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门房见他面露疑惑,忙凑上前解释道:“少爷可是在找宝田小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叫他也不进来坐,非要在车上等着……”
谢渊原还以为是宝田没来,此刻听门房这么一说倒没多想,与人客气道别后,他径直走向门外那辆熟悉的马车。
宝田见他出来忙几步迎上前,照常嘘寒问暖,等谢渊走近马车掀开车帘,却对上了一张笑得格外明媚的脸。
杨桃手边扶着盏桃蕊花卉灯笼,一身家常衣服坐在马车里。
柔软烛光下,那双眼睛弯成了两枚亮晶晶的月牙,在这寂静深夜里如同盛满蜜色的星子,就这样轻轻落在他心上,把周遭的夜色都烘得暖了几分。
她脸颊上的肉轻轻鼓起来,像揣了两颗甜甜的桃子。那笑容不是慢慢铺开的,而是“嘭”地一下炸开,带着点他熟悉的天真和狡黠。
谢渊心口顿时就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下,一晚上闷着的情绪突然就松了。
嘴角会自己往上翘,好像她笑的时候,连空气里都飘着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