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见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屋中突然冲出个侍女,端出满盆被血染红的温水。
一阵忙乱中,只听隐约一句“上官修仪的情况不大好。”
姚喜知脸色骤变,无暇顾及林欢见,转了身就直接推门往屋里去,声音发颤问道:“如何了?”
“孩子个头太大,上官修仪已经使不出劲儿,都快昏迷过去,可孩子还卡在中间没生出来呢。”
姚喜知几步走到上官溱床前,上官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发丝全凌乱地被汗水黏在脸上,嘴中咬着的锦帕上甚至已经沾染上不知是咬破了哪里渗出的血迹,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双目涣散地望着帐顶。
已经无力得只能转动眼珠,看是她,眼睫颤了颤,像是委屈脆弱得想投进她怀里哭泣,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给上官溱施了针,又命人去热碗参汤,稳婆在给上官溱打气:“娘子再使把劲,头已经出来了!”
姚喜知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强撑着露出笑容:“别怕,臻臻,你可以的。”
又蹲在她床前,颤抖着紧紧握住上官溱的手,目光落在她嘴上的锦帕上,看了眼自己的手,却是将锦帕拿掉。
在众人错愕的注释中,姚喜知将另一只手替代锦帕放到上官溱唇边:“你要是受不住,你咬我吧,你疼,我便陪你一起疼。”
“我在你身边的,我们都说好,等你孩子出世,我便当他的姨母,我还给他做了小衣裳,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未来,你不可以倒在这里的……”
姚喜知紧紧攥着上官溱冰凉的手,哽咽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未来,说从前,泪水滴落到上官溱脸上,与她的泪水交融在一起。
“你总说自己是阿姊,我是妹妹,我得都听你的,我可不服气很久了,明明总是你到处闯祸,哪儿像个阿姊?要是你连这关都过不去,那便以后我就当你才是个靠不住的妹妹了。”
刚说完,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传来。
是放在上官溱唇边的手被她咬了一口,不算重,但也难免有些刺痛感。
姚喜知猛地睁大眼睛,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段弧度,又哭又笑着,正巧月穗端来一碗参汤,姚喜知忙抽回手接过,小心翼翼将参汤喂到上官溱嘴边。
半碗参汤下肚,上官溱似乎是重新来了些力气,姚喜知将碗递回给月穗,却是又重新将将手放到上官溱嘴边。
上官溱微微偏了头,姚喜知却不容拒绝地将手塞到她的唇边:“咬我!”
“你疼,我就与你一起疼,你若是不愿意我疼,那你就一鼓作气结束这场仗,尽早孩子生下来!否则,你僵持多久,我便陪你疼多久!”
泪水顺着上官溱眼角流下,一路至耳边、至枕上,突然发了狠似的,重重咬上姚喜知的手。
上官溱尝到铁锈味。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入宫后的第一个冬天。
也是这样飘着学的冬天,但那个除夕的夜晚,寒风比现在还要刺骨,在她耳边呼啸着,寒意仿佛要刺进人的骨髓中。
她在一扇废弃的宫门前,也曾嗅到过这样的气息。
也是这样,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她看到了令她战栗的虐杀,然后,仿佛全身鲜血在沸腾。
再然后呢?
她要奔跑,她要活命,一如今日,她要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和她的孩子一起活着,和姚喜知一起活着!
当时的她是那么孤立无援,但现在,耳边还有姚喜知在喊着“用力,再用力!”
明明是她厌恶的铁锈味,但是却滚烫得不可思议,烫得仿佛能够驱散凛冽寒风,融化茫茫白雪,成为她的盔甲,保护她在这冬日砥砺前行。
牙齿深深陷进姚喜知的手,被咬破流出的鲜血,一部分从上官溱嘴角流下,一部分淌进她口中,流至她的喉间、她的躯干、她的小腹、她的下体。
最终,汇聚成一声婴孩的啼哭。
“生了!”
*
上官溱再醒来时,最后一缕天光刚刚褪去,屋中点了烛火,旁边只有也好细致一人,昏黄的烛光照在姚喜知脸上,把她整个人都衬得尽是暖意。
上官溱目光落到她的左手上——已经用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包得严严实实。
上官溱忍不住抬手轻碰了一下,本迷迷糊糊靠在她床边的姚喜知立马醒过来,看见上官溱眼中的心疼,激动得扑上去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你的手怎么样了?”
“太医已经帮我包扎过了,现在好好的呢。”
上官溱垂眸:“都怪我……”
姚喜知用尚还完好的一只手轻拍拍上官溱的肩:“别想这些了,现下你才是最重要的人,不用担心我!你身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