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猛地推开我,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是踉跄着,像一具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失魂落魄地、脚步虚浮地冲向了主卧的方向。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主卧厚重的实木门被狠狠摔上,紧接着是清晰的、反锁的“咔哒”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如同最后的丧钟。
我站在原地,扬起的右手掌心还在隐隐发麻发烫,那清晰的触感提醒着我刚才做了什么。
眼前是她被打偏头时那瞬间惊愕死寂的脸,和她最后那心灰意冷的眼神。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落,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照得一片惨白。
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此刻看来却像无数只冷漠窥视的眼睛。
一股灭顶的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踉跄一步,颓然地跌坐在身后冰冷的真皮沙发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在我们之间。
里面是她破碎的世界和无声的悲鸣,外面是我亲手打造的、即将分崩离析的权力牢笼。
那张证明“清白”的孕检报告,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的西装内袋里,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主卧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门缝下透出的、死寂到令人心慌的黑暗。
我像一头困兽,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焦躁地踱步,昂贵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眼而冰冷,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扭曲变形。
西装内袋里那张轻飘飘的孕检报告,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心脏——庆幸早已被滔天的怒火和后怕吞噬殆尽。
时间一分一秒粘稠地爬过。就在我以为那片死寂会永远持续下去时——“咔哒。”
门锁轻响。
我的心猛地一抽,脚步顿住,几乎是屏息望向那扇门。
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
她没有开灯,整个人仿佛融在黑暗中。
那件昂贵的米白色羊绒裙揉得皱巴巴,如同被丢弃的抹布。
颈间那条温润的珍珠项链不见了,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残留着几道被指甲抓出的、新鲜的红痕,微微肿起。
最刺目的,是她左脸颊上那个依旧清晰无比的掌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紫红,边缘甚至有些破皮,微微渗着血丝。
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像一道丑陋的裂口,撕碎了她仅存的风韵。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几缕粘在汗湿的额角。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烂桃,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或悲凉,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彻底点燃的愤怒和怨恨。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毫不闪避地刺向我!
她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抽噎,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
“陈维民……”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彻骨的寒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像一桶汽油浇在我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我猛地抬头,正要发作,她却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你当了市长!了不起了!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她猛地向前一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空气,“李伟芳!他是谁?!他是我江曼殊教出来的学生!当年在村小,他和你是同桌!他家里穷,冬天连双像样的棉鞋都没有,脚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是我!是我把自己的饭分给他吃!是我把维民你穿小的棉衣改小了给他穿!他笨,学得慢,是我一遍一遍教他!他爹娘走得早,他奶奶拉扯他,我去家访,看着他家那四面漏风的破屋子,看着他奶奶那双操劳得不成样子的手,我心都碎了!”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掌印血迹,一片狼藉,她却浑然不顾:
“他现在是穷!是没出息!是讨不到老婆!可他是人!他不是路边的野狗!他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能……就能变得这么冷血?!这么铁石心肠?!”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不让我见他!你让人拦着他!你把他送来的东西都扔出去!你生怕他沾上我一点,脏了你市长的门楣是不是?!陈维民!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积压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