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心底一软,袖中抓着金簪的手却是默默攥紧。
她递给爹娘一个安定的眼神,而后缓步朝着正中的肃国公走去,途径过好几滩不知是谁的血,还瞥见了一条断掉的胳膊,以及她以为是靠着柱子睡觉,定睛再看,已经被抹了脖子,无声死去的宫人们……
饶是司马璟已经和她说过,历来宫变谋反,必定会流血牺牲,但亲眼看到这些,云冉仍止不住的胆寒心颤。
害怕,但更多是愤怒。
这些宫人何其无辜,那条胳膊的主人何其无辜,还有场内这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女眷,躲在郑皇后怀中脸色惨白的大皇子……
好好一个中秋夜,却被狼子野心所毁。
云冉强压着愤怒,走到了肃国公面前,轻柔嗓音透着被吓到的颤:“堂叔,这…这是怎么回事?”
肃国公看着她这胆小怯懦的模样,宽慰道:“王妃莫怕。你这会儿来的正好,快快与我一起拆穿暴君的斑斑恶行,叫诸位王室宗亲、文武百官都看看这把龙椅上到底坐着个怎样禽兽不如的畜生!”
却也不等云冉开腔,他一人便将文宣帝谋害先帝、篡夺皇位、残杀手足、毒杀大臣家眷、身患隐疾而混淆皇室血脉等等行径都数落了一遍。
五十岁的人,仍是中气十足,声若洪钟。
殿内一时静寂无声,只听得他滔滔不绝,将文宣帝批判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末了,他从袖抽出一卷明黄卷轴,卷轴边缘绣着精致的龙纹。
“老臣手中,乃是先帝亲笔遗诏!”
肃国公将那卷轴高举过头顶,声音穿透殿内的阵阵骚动:“先帝临终前早已看清陛下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暴戾本性,特意让贴身内侍秘密送来遗诏!遗诏上写明,传位于皇九子,司马璟!”
话落,殿内一片哗然。
不少老臣牢牢盯着那明黄卷轴,想到先帝生前对景王的宠爱,以及先帝对肃国公这位堂弟的亲近——
秘密传诏,并非不可能。
肃国公自然也察觉到老臣的松动,趁热打铁,与宗亲公卿们道:“先帝遗诏在此,司马稷德不配位,尔等难道还要跟随这样一位君主,任由他混淆皇室血脉,毁我大晋百年根基吗!”
宗亲臣工们面色讪讪,忽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就算遗诏是真的,景王至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这该如何?”
那些意念松动的臣工们听到这话,也都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若是景王就在这,他们或可考虑识时务为俊杰,可景王怕是早已成鱼中食了,这遗诏自然也成了一卷废帛。
“景王虽下落不明,可王妃怀着景王的遗腹子!”
肃国公一脸成竹在胸将云冉往前推了一步,又指着她微隆的肚子:“太医署的陈御医可是千金圣手,他亲口说了,王妃腹中怀的是个小世子!”
“如今王妃怀嗣已有六月,再过四个月,瓜熟蒂落,咱们大晋便能迎来新君!”
说罢,见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人出声应和,肃国公冷笑一声:“尔等难道冥顽不灵,放着正统的皇家血脉不立,要将我朝江山让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吗!”
他的手指不偏不倚,正好指着郑皇后怀中的大皇子。
之前肃国公怎么骂文宣帝,云冉都毫无波动,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傀儡,这会儿见这老狐狸竟然直接辱骂一个四岁孩童为小杂种,她心底却是“腾”得烧起一把火。
刚要开口,便听上首传来郑皇后怒不可遏的喊声:“胡说八道!钰儿是本宫与陛下的亲生骨肉,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肃国公,你好歹也是宗室长辈,怎能如此血口喷人,诬蔑我儿!”
哪怕她瘦骨伶仃,声息柔弱,却是牢牢搂着怀中的孩子,双手也紧捂着孩子双耳,涨红着脸,怒睁着眸,死死瞪向肃国公。
汹汹气势,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狮。
莫说云冉和肃国公,其余人也都被皇后的怒声驳斥给骇住。
从未想过一向温柔贤雅的皇后,竟会有如此刚强凶悍的一面。
肃国公很快回过神,嗤笑:“你说是就是么?陛下身患隐疾,无法生育,谁知道大皇子是你与谁生的?”
“够了!”
文宣帝厉声道,双眸紧盯肃国公,嗓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大殿之上,岂容你这乱臣贼子胡言乱语?司马翼,朕劝你还是尽快束手就擒,朕好歹给你留一条全尸!”
“你这得位不正的暴君,哪来的资格称我为乱臣贼子!”
肃国公再次冷嗤,又扫过四周密不透风的黑甲兵以及护卫在帝后之前的禁军——
黑甲兵的数量明显是禁军的数倍,悬殊太大,胜负也一目了然。
“陛下,作为你的叔父,老臣便好言劝你一句,识相便即刻写下退位诏书,若敢负隅顽抗,今日这未央宫,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语毕,又扫过殿中众人,目光冷酷:“在场文武若有谁敢阻拦,便是与逆君同罪,格杀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