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纪嫔吗?
她和陛下本就青梅竹马,听闻在陛下年幼的时候,纪嫔因为是太后亲侄女,常常出入宫中。
陛下若是给她梳头,倒很合情合理,他们二人,原本就是亲上加亲。
桑青筠沉默了不出声,不知怎么,明明早就知道纪嫔和陛下之间的情分不是寻常人可比的,但她依旧不大痛快。
就连此时陛下为她挽发的动作也令她格外在意,好像昔年旁人的恩宠,今又在她身上复现,本该高兴,可一想到并非第一个,便又不高兴了。
若是旁人得此殊荣定然欣喜非常,可桑青筠却是觉得失望。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失望,也没有资格失望。
突如其来的沉默,谢言珩像是猜出她在想什么,温声解释道:“以前朕经常给母后梳头。”
“你的头发和母后一样,乌黑、浓密、顺滑,在手里的触感很好。”
他用梳篦将她的头发一存存梳整齐,搁在手里宛若一匹上好的缎子,清冷的嗓音沉沉的:“凡是美人,都有一头秀发。”
桑青筠稍稍扭头:“陛下这是在夸嫔妾吗?”
“您以前可从来没说过嫔妾是美人。”
谢言珩缓缓地笑了:“阿筠美貌,岂能不自知?”
他拿出一旁的长簪为她挽出精致的式样,桑青筠细细感受着他的动作,情不自禁去想儿时的陛下是如何为太后梳头的。
关于早逝的太后,桑青筠其实了解的不多。
她虽是先帝仍在位时入宫做宫女的,但她人微言轻,即使有谭公公的照料分入六局二十四司,也只是一个末等宫女而已。
以她的身份,并没什么机会能见到宫中贵人。
她只大概从其余宫人的口中得知,太后彼时还是贵妃时,在宫中是如何一路得宠坐上贵妃之位,又将纪氏带领的如何鼎盛。
即使先帝后宫人数众多,子嗣昌茂,但先帝晚期依旧坚持把太子之位给了陛下,又在当时的皇后薨逝后,执意立了纪贵妃为继后。
虽说太后当上继后没多久,便随着先帝的驾崩一道薨逝了,可当初她的传说,却足够宫内宫外的人津津乐道了。
她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有如此眼界和本事。不光能光耀纪氏,在风波诡谲的后宫站稳脚跟,更能把握局面,让先帝待她数年如一日,不论后宫有多少嫔妃她都始终屹立不倒,最后还扶持了自己的孩子登基为帝。
身为女子,她的一生足够传奇,也足够令人钦佩了。
桑青筠柔声问:“太后娘娘在陛下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谢言珩默了会儿。
其实他并不喜欢被人当面提起太后。
他不喜欢任何人为了一己私利提及他的母亲,但桑青筠好奇,他可以回答。
谢言珩温声道:“她是个很好的母亲。温柔,慈爱,无微不至。”
他的神色露出追忆,桑青筠背对着他,眼中丝毫不吝啬对自己母亲的崇敬:“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一个天生的掌权者。”
世人称赞女人,多着重于她的美貌或是和顺的性情,然后才是才情和能力。若是子女,则更多回忆母亲的好和无私奉献,甚少有人能透过母亲的身份和她的性别,看到其余地方更加美好的品质。
桑青筠本以为陛下会说些更大众的品质,没想到他所言却比想象中更让她意外,也更让她好奇了。
“陛下所言,嫔妾十分意外。”
谢言珩将发髻挽好,重新带上各种发簪首饰,等一切就绪,拿出了一面镜子递给她:“瞧瞧如何。”
桑青筠看向镜中的自己,发觉陛下竟然给她换了个新发式,和宫中现在风靡的风格不太一样。
但这发型的确与她相衬,她不曾多想便点了点头,玩笑道:“原来陛下有这样巧的一双手,倒是嫔妾小瞧您了。”
“嫔妾有眼无珠,还盼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嫔妾一回罢?”
谢言珩无言扯唇,好整以暇道:“现在认错尚早,等会儿再拍马屁也来得及。”
他抬手敲了下窗页:“车驾备好了吗?”
戴铮在车外恭敬道:“按您的吩咐,一切都备好了,就在此处不远,不会耽误行程。”
谢言珩率先下了御驾,然后伸手牵着桑青筠出来,两人暗中坐上一乘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