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河的书房少有人来,怀钰轻轻一叩,门扉应声启开。
房内,谢枕河今日未着官服,一身青衫临窗而立,手中半卷旧书尚未放下,问道:“她们走了?”
今晨他本欲亲自相送,奈何陇安婉言,俱是女眷,他去多有不便,他恰巧公务缠身,便也由着她。
怀钰迎着他探询的目光,微微颔首,轻声道:“是,已按计策启程,前往泸江。”语毕稍顿,心事浮上眉梢,“枕河,你允诺过,此去必保她们路途无虞,安然抵达。”
即便知晓谢枕河待陇安之情,她心底,仍是不敢轻易相信谢枕河。
谢枕河趋前一步,温柔笑道:“陇安放心,诸事早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复又叮嘱,“此去山遥水远,若非剧变,不宜互通书信,以免横生枝节,你可明白?不过毋需忧心,抵泸江前,我的部属必会时时通传消息,以告平安。”
怀钰闻之,长吁一气,“明白。”只要她们平安,就好。
她能力薄微,勉力护得纪氏一门周全,已是不易,然则族人次之,至念唯母,母亲安好,才是她心头最重。
此刻,伏流暗涌,悄然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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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璃与谢枕河的纠葛往事,侯府旧人略知一二,是以她夜闯候府,阖府上下无人敢阻。
入夜,怀钰坐于书案前,烛火晕开一团暖黄,笼住怀钰半边侧影。
屋内唯有素毫划过宣纸,发出细微声响。
倏然,房门砰然,遭人撞开,怀钰手腕一滞。
来人裹挟一阵仓惶凉风,闯入烛影边界。
是唐璃。
怀钰眉心微蹙,“入夜擅闯,成何体统?”唐璃在外一向守礼知节,善解人意,此举实属蹊跷。
唐璃此刻尽褪平日精心堆砌的华彩,一头青丝披垂未绾。
唐璃扑至书案,双膝重重砸落于地。
“陇安!”唐璃嗓音凄颤,“救我……”陇安终归没死,只要陇安肯施援手,她就坐实不了死罪。
她不敢轻信杨氏,不敢相信旁人,既有一回胁迫,必有二回、三回,春杏不在她手上,她来日怎能真的知晓春杏是生是死。
她不要谢枕河彻底恨她。
她不愿连累亲族。
而今陇安,与唐璃可谈不上亲厚,怀钰不明就里,“你乃太师之女,除却陛下,南夏谁敢伤你?”
听着怀钰冷淡语气,唐璃携着一腔绝望,死死攥住怀钰裙裾,泣不成声:“是我,当年是我,买通那些流匪,是我重金相诱,令他们于你回府路上动手……”
唐璃仰起面容,泪水混着冷汗,横流,面上脂粉,留下道道污痕,双眸红肿,紧紧盯着怀钰,“姐姐,是我,是我一念之差,铸此大错。”
唐璃前额重重叩击地面。
怀钰凝着唐璃,不明她为何突然吐露这些,莫非与谢枕河有关?唐璃若聪慧,当年之事,应当深埋心底,此生不再吐露才是。
总归,当年知晓此事之人,而今死无对证。
默然良久,怀钰方才出声:“乱兵之下,区区流匪,何以成事?”
唐璃面露惊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