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黄,墨香满室,面前的桌上是一摞摞的折子和信函,右手边上最近的书架,搁的全都是医书。
棠溪柏坐在那里,盯着眼前晃动的火苗,心中却逐渐生出一股悲怒来。
他这么多年来,虽然算不得一心为国为民,到底也兢兢业业,自问做到了该做的职责,无愧于心,无负于人,可为何上天偏要弄出来这样的事情来作弄他们一家?
自从当年幼子病症难愈,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都言棠溪珣肯定是养不活了,但他那时也年少气盛,偏是不信。
没有大夫能治,他就自己学医,老天既不给活路,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总得为自己的孩子创出一片生天。
后来,法子果然找到了,但这医术他也没有断了钻研,甚至看到女儿对此很感兴趣,还把毕生所学都通通教给了棠溪妲。
平日里棠溪家多有治病救人,乐善好施的美名,对此,一些官场上的政敌也讥讽他沽名钓誉,但其实,不过不想再体会眼看至亲被病痛所累的绝望无奈罢了。
可是,多少努力,也得不到天意成全。
正如棠溪珣所说,他少年才高,官运畅达,又得贵女青睐,夫妻情深,儿女双全,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极了他的好运,可唯有自幼离开身边的小儿子,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动一下,就牵心彻骨。
如果能将这份好运尽数转给自己的孩子,他就算是殒身碎骨,又有何难呢?
棠溪柏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想棠溪珣这时候怎么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那座偌大的宅子里,只觉心里无限难过。
他独自在卧房坐了许久,确定自己能把各种情绪都压回到心里去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卧房之中,生怕惊醒了妻子。
可是回去一看,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靖阳郡主却是不在。
已经是这样的深更半夜了,她总不能出了门不和自己说。
棠溪柏十分诧异,想起今日白天靖阳郡主去青楼偷看了棠溪珣的事,也觉得心里有点慌,连忙起身找人。
长子在外任职,女儿却在家中,他也不愿意吓着棠溪妲,因此先没叫人,自己把靖阳郡主常去的几个地方转了一遍。
果然在路过佛堂的时候,看见一道纤长的身影跪在那里,棠溪柏掀开帘子进去,佛前叩拜的人转过脸来,面上犹带泪痕,正是妻子。
他心中一痛,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给她披上,柔声说:“夜深风重,你怎么来这里啦?”
棠溪柏说着,也跟着跪在靖阳郡主的身边,对着那佛像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这才去扶她:“好了,不管怎样,今日也该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阿柏。”
靖阳郡主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直到这时,才低低出声:“你知道了吗?珣儿今日伤着了。”
果然是为了这事。
棠溪柏嘴里发涩,“嗯”了一声。
“我是在那楼上,眼睁睁看着他伤的,看他手臂上被剑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我心里疼的要命,我真想下去抱他一抱……可你知道么?那孩子——他、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靖阳郡主终于忍不住哭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大家都在心疼珣珣的一天,珣珣也会逐渐发现剧情不对劲的[玫瑰]。
珣珣对小管:外裤不能上床!
小管听到:他要和我上床!
第30章掩映遥相对
棠溪柏动了动唇,却见妻子抬起脸来,凌厉的凤眸被泪水模糊,看着自己问道:
“你说,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受这样的伤?他才二十岁,怎么那么能忍痛,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棠溪柏抿住了唇,将手搁在靖阳郡主的肩膀上无言以对。
他怕他一开口要说安慰的话,自己也先哭出来。
“可我最后也没露面,也没去瞧他的伤,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姓管的过去了,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安得又是什么鬼心思,气得我想骂他……”
靖阳郡主喃喃地说:
“所以我想着,来佛前问一问,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敬佛祖,所以佛不肯佑我,可是报复我也无所谓了,珣儿打生下来就开始受罪,他可没错啊!”
她打小就是天之骄女,性子跋扈张扬,这天底下的人十个有八个不放在眼里,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自也从不需要求神拜佛,希望获得上天的保佑垂怜。
直到生了棠溪珣之后,这些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可或许人怀了私心再去行善,本就失却慈悲之心了。
她确实不够良善,如果有人告诉她,要去杀人放火才能换得她儿子的好,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