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女儿与你年纪相仿,这几日若是有空,你还可以去见见她。”陈玉宛结束了与小荷的对话,直起腰对孟允抒说道,“金社长就在里面,我带你们去找她。”
在孟允抒来这里前就给她们二人写了信,她到这里一是为了视察报社的运营情况,二是为了和她们叙旧。
一行人在屋内落座聊了半晌,小荷插不进他们的谈话内容中,于是征得孟允抒的同意,在许昭的陪同下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到院子里玩耍。
金婕望了望小荷在花坛边忙碌的小小背影,对孟允抒笑道:“小荷真是活泼可爱,叫人见了心生喜欢。”
这句话让屋内的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金婕在张府待的时间太久,那些避子的汤药已经损伤了她的身体,郎中说她已经没有生养的可能。虽说她并没有生育子女的执念,但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她们都知道这是金婕心里的痛处,故而一直谨慎地绕开这个话题,对其避而不谈。
孟允抒打着圆场说道:“小荷生性好动,整日就知道调皮,外人看她倒是可爱,只有亲自教养她才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对,他们最近闹腾得厉害,我都快烦死了。”陈玉宛附和着对金婕说,“等这次休假我就把他们送到你那里住两天,好让我清静清静。”
“你们和我说话哪还用得着这么小心。”金婕却不以为意地扬了扬手,“我就是在单纯地夸赞小荷,你们别想太多。”
而后,她对孟允抒展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颜,轻轻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还是活泼些好。”
孟允抒明白她的意思。当年菡萏只有十二岁,可她没有不懂事的资本,过早地告别了孩童的天真。
想到张府的陈年旧事,孟允抒提起了一个人。
“梅姨娘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可她的身子骨依然硬朗。她还是和过去那些年一样四处云游,前不久还为我寄来了信。”
说着,孟允抒取出一沓纸递给对面的两人:“这些都是梅姨娘自己画的。”
两人一张张地翻看那些水墨画,仿佛从南到北地巡游了一遍大胤河山,不住发出惊叹。
“过去这么多年,梅姨娘的画技非但没有生疏,反而比以前更加精湛。”
当年在梅姨娘刑满出狱后,孟允抒曾专程去探望她,将程玄平的临终遗言转告给她,并向她询问日后的打算。那时她沉默良久,最后告诉孟允抒,她年轻时曾与程玄平约定,在闲暇时要一同出游,遍览大胤河山,可后来的这些年中,她都只在程府、张府之间辗转,连京城都没有出过。
于是,她践行了这个迟来的承诺。对梅姨娘来说,京城里充满了复杂的回忆,张府之事又闹得满城风雨,可她并不想让旁人窥探她的生活。因此她隐姓埋名,带着程玄平当初给他的定情信物,过上了四海为家的生活,行至哪里便住到哪里,沿路帮人治治小病,画上几幅画,也算是赎罪。
孟允抒知道,京城中的程玄平早已不是梅姨娘当初深爱的那位少年。正如她自己所说,程玄平在十九岁那年就故去了,她如今正是带着他的灵魂远走他乡。
别过金婕和陈玉宛,孟允抒又重新回到马车上,透过路边的风景想象着梅姨娘所见的景象,朝城郊的方向驶去。
随着他们一路往前,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稀疏,而草木却愈发繁茂,连缀成一幅人间四月天的清明图景。
最后,马车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前方的小路太窄,于是孟允抒等人下了车,改为步行前往目的地。
这里过去曾是一个小村庄,但如今已经成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空旷的山林之间,只有不知名的野禽发出苍凉悠远的鸣叫,久久地盘旋在孟允抒耳畔。
小荷见状挽紧了孟允抒和许昭的手,朝许昭那边贴近了些。
“爹爹,婆婆就睡在这里吗?”
这是埋葬许昭母亲的地方。当年他们村里的人故去之后都会回到这里,叶落归根。
“嗯。”许昭轻声安慰小荷,“别怕,待会到了那里,你就能见到旁人了。”
清明时节,正是人们纷纷前来祭祖的时刻。
“我不怕。”小荷仰起脸说道,“我只是觉得婆婆好可怜。这儿很冷,她还不能动……”
孟允抒扫了一眼走在前面带路的许昭,赶忙止住小荷的话头:“所以爹爹和娘亲才会来看她,和她说说话。”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许昭母亲的逝去依然是他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痕。
“没关系,允抒。”许昭转过头对孟允抒笑了笑,“我娘见到你,见到小荷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