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青石板泛着微光。有就坐在也弈阁内,指尖轻触棋盘边缘,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她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前还九段方才离席认输时的身影还浮现在眼前??那背影挺直如松,步伐却比往日慢了半拍。裁判宣布结果的声音不大,但整个空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所有喧嚣都退到极远处,只剩自己心跳与呼吸的节奏。
“赢了。”她低声说,像是确认,又像自语。
窗外细雨未歇,檐角滴水敲打石阶,一滴、两滴……节奏分明。她忽然想起昨夜复盘到凌晨两点,妈妈端来热牛奶时说的话:“阿人,你不是一定要赢才叫厉害。你能输得起,还能站起来继续下,这才叫真厉害。”
当时她没应声,只低头盯着棋谱上那一手小官子失误,反复推演??如果当时不贪那一目,是否就能避免今日开局的压力?可现实没有如果。围棋最冷酷的地方就在于:落子无悔。
而现在,她赢了。
不是靠侥幸,不是靠对手失误,而是实打实地,在第三局中从布局开始压制节奏,一步步将优势转化为胜势。她的白棋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任前还如何挣扎搅局,终究未能翻盘。
媒体早已围在外廊,快门声此起彼伏。桑梅雪和呼萍正忙着协调采访顺序,古凝安站在门口探头张望,看见她抬头便咧嘴一笑,做了个“耶”的手势。平辰潍递来一瓶温水,邵忱则小声嘀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尾星雨挤进来,手里拿着一台摄像机,眼睛亮得惊人:“阿人!你知道你现在多火吗?微博热搜前十有五个是你相关的词条!‘12岁少女击败七连霸棋王’‘女子首夺元’‘同里奇迹之夜’……我都快剪不过来了!”
有就接过水瓶,拧开喝了一口,淡淡道:“别剪太煽情,我不喜欢那种调调。”
“知道啦!”尾星雨笑嘻嘻地收起设备,“但我得拍点素材,这可是历史性时刻!以后写进教科书都不夸张。”
她摇头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棋盘。黑白交错之间,仿佛仍能看见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对杀。前还的胜负手不可谓不狠,深入白阵的那一子,几乎让全场倒吸一口冷气。但她早有准备,借着右上角残存的余味顺势反击,逼得黑棋不得不弃子求活,反而成就了白棋外势的进一步扩张。
这才是真正的掌控力。
不是一味进攻,也不是死守实地,而是在局势判断、心理博弈、技术执行三者之间找到最精准的平衡点。她知道自己还不够完美??昨天那一局失利就是明证??但今天的她,做到了当下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漆狩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饿了吧?阿婆特意给你留的鲜肉生煎,刚出锅的。”
香味立刻钻进鼻腔,有就忍不住笑了:“谢谢老师。”
“别谢我,”漆狩把盒子放在桌上,“是阿婆非让我带来的。她说‘小姑娘赢了大人物,得吃点好的补补’。”
百景扬也凑过来:“阿婆还说,你是她见过最有礼貌的小棋手,吃完记得去道个谢。”
“一定去。”有就打开盒子,热气腾腾的生煎排成两列,金黄酥脆的底部惹人垂涎。她夹起一个,轻轻咬破表皮,汤汁溢出,烫得她微微眯眼,却又舍不得吐出来。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真实。
不是聚光灯下的荣耀,不是热搜榜上的名字,而是这一口滚烫的滋味,是朋友们藏不住的笑意,是母亲远远望着她时眼中闪烁的泪光。
左丘兰从门外走过,停下脚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道:“恭喜你。”
有就抬头,认真回了一句:“谢谢你来看我比赛。”
左丘兰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过要一起打进头衔战决赛的,现在你先做到了。下次轮到我。”
“嗯,”她点头,“我等着。”
席晴照也在不远处拍照,见状走过来拍拍两人肩膀:“等你们俩真对决那天,我一定包下全场前排座位。”
三人相视而笑。
这时,墨非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棋盘前,仔细看了看终局形势,又抬头看向有就,眼神复杂。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主动开口:“师父,我下得好吗?”
墨非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
她笑了:“那您还担心我会因为输一局就垮掉吗?”
“不担心了。”他说,声音低沉却坚定,“你比我当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