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京戌时才到邵伯镇码头,天气越发冷,夜色早已浓黑,行人稀少,他神色有些呆愣,直到小厮喊他,他才发现裴家管事提着灯等在不远处,而他身后有两顶轿辇。
裴二老爷掀了车帘:“还不快回去!”
裴子京抿着唇,坐上另一个轿辇,两刻钟后轿辇在裴宅门前落定。
裴母就在门口等着他,脸色难堪,顾念着体面才没有在外头训斥他,一路忍着情绪,刚进堂屋就转身质问:“你才回扬州就忍不住去找她了是不是!”
裴子京没有什么可辩解的,平静又疲惫地道:“我前去祝贺她新婚大喜。”
裴母盯着他看了几眼,坐到正首,绷着脸:“你知道她嫁人了就好。”
裴子京心中轻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与明黛再无可能。
“能遇到不计较她残废的人家,也算她的好命,又得了诰命,这辈子也不……”裴母慢悠悠地说着话,忽而被裴子京开口打断。
“够了!”裴子京突然抬高声音。
裴母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用什么语气和你母亲说话。”坐在裴母旁边的裴二老爷呵斥道。
“母亲不必一口残废一口残废地称呼她,”裴子京失望地望着他的父母,母亲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提起明黛时,面容扭曲,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不出半点儿自持的文雅矜持。
而永远沉默地站在裴母身后,任由她言语羞辱明黛的裴二老爷又是否对得起他素来的贤明的名声?
听着裴母一声声的嘲讽,看着裴二老爷默许的态度。
裴子京笑了笑,心底涌上窒息,一刻都待不下去,他拿出贴身摆放的信件,蓦地直愣愣地跪在地上,额头点地,磕头跪拜:“父亲母亲,请允许孩儿前往梧桐书院读书。”
他双手呈上信封。
裴母面色一滞,裴二老爷起身接过信封。
这是裴大老爷的笔墨,是他为裴子京给梧桐书院山长写的推荐信,梧桐书院在整个南直隶的书院中都排得上号,山长正巧是裴大老爷的同年。
对裴家而言梧桐书院只有一点不好。
“你说你要去应天读书。”裴母起身震惊地看着裴子京。
裴子京又磕一个头:“是。”
“明日我就启程去应天。”
“你若想进书院,扬州城内的书院随你挑选,我们替你安排。”裴老爷皱眉严肃道。
可裴子京只想逃离扬州,逃离他们。
他抬头看着他们说:“大伯父已经安排好一切。”
整个裴氏向来以裴大老爷马首是瞻,只要是裴大老爷决定的事情,没有人会反驳,裴子京此话一出,裴母和裴老爷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
“我去了应天,会静心读书。”裴子京心中已经下了决定,这一回不管如何,他不会再改变。
裴母和裴老爷实在没有料到裴子京在京城和裴大老爷做了这些决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拿不出阻止他上进的理由,但他们彼此对他为何选梧桐书院的原由心知肚明。
“你真为了个女子与父母离了心?”裴母沉默了半响,伤心地问。
他们到现在还以为只是因为明黛吗?
裴子京感觉到太累了,他垂着眼帘:“儿子做这个决定和别人没有关系,儿子是想将来能支撑二房,不再依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