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孔宗瀚到底是个雅人,请客吃饭,居然並不去找什么正店酒楼,反而是为了这一餐饭特意让人家齐州知州王广渊把位於大明湖畔的歷下亭给收拾出来了。
这破亭子是北魏的时候建的,也真难为他们居然还修得出来,亭间各种珍饈美味,美酒佳肴自然是应有尽有,除了作为漕司的孔宗潮之外,就只有本地知府王广渊坐在主陪的位置上。
堂堂知府居然是主陪,倒也当真是奇了怪了。
“江寧公,请,咱们齐州这边,也没有什么珍饈佳肴,只是此地多泉,因此所酿酒水味道极其甘洌,这“秋露白更是天下知名,来,江寧公远来是客,老夫今日聊尽地主之谊。”
王小仙闻言不由得好笑地看了王广渊一眼,笑著道:“孔漕司不是跟我前后脚来这京东路上任的么?人家王府君还在此,怎么,还成了您来尽这地主之谊了呢?”
说著王小仙转头问王广渊道:“王府君,敢问这一餐饭食,到底是谁请的啊?”
王广渊连连拱手,堆笑满脸地道:“一样,都一样,孔漕司出身於曲阜孔氏,回咱们齐州,那还不就和回家一样,如何不算是地主之谊呢,为朝廷办差,都是为朝廷办差啊。“
说著,这王广渊以一个极低的姿態主动破冰,连连敬酒。
心里却是也是叫苦不迭:这两人,本来就都是监司的身份,那孔宗潮身为当朝衍圣公的亲叔叔,至少在齐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肯定是惹不起,至於这王小仙,那就更惹不起了。
这堂堂的两个监司,你们俩要碰去青州碰去啊,怎么在齐州就开始搞了呢?
把我给连累进来是干啥啊!
他现在只希望俩人能好好的,消消停停地吃完这顿饭,喝完这顿酒,明天一早你们两个赶紧上路滚蛋。
也因此,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极低,堂堂一个知州,却作出了一副小廝的姿態。
在这王广渊屈尊做小的姿態之下,王小仙和孔宗瀚之间的些许敌意也確实是散了,毕竟严格来说俩人其实都不认识。
三杯两盏之后,却是突然听得有人高声叫喊:“冤枉啊~冤枉啊~求江寧公给吾等小民做主啊~~”
王小仙回头去看,却见居然已经有一伙足有数十人,男女老少都有的,已经分民是跑到了近前,才被这齐州府的一眾衙役们阻拦住,但其实距离王小仙已经只有十余步了,说话已经可以极为清晰地听得见。
“可是青天在世的江寧公当面,吾等冤啊!求您无论如何,也要为我等做主啊!”
“尔等是何事拦官喊冤?”
为首之人是个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话却是极有条理,几句话的功夫就將事情说得明白了,道:“江寧公作主啊,去年河北地震,连累著咱们齐州也跟著水旱失调,收成不佳。”
“咱们本想著和灵岩寺的法师赊借一点慈悲钱来购种,哪知这齐州本地的这些官府,却是不许俺们跟灵岩寺去借贷,反而非逼著俺们去借那青苗钱去,到期了还不上,他们就扒房毁地,將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收走了。”
“咱们今年咬著牙,跟周家老爷借了粮种想要种地,谁知又有胥吏来放那天杀的青苗钱来,俺们不肯,可是,可是这官吏却说这青苗放贷之钱乃是国策,不借不行,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那官吏还说,这青苗钱借给俺们,俺们也肯定还不上,就要將俺们女儿掳掠走了说是要卖女还债,如今也不知是卖到何处去了,我家男人找人去理论,却被诬之以盗窃之罪,已有半未归,求青天江寧公给俺们做主啊~!!”
乓得一声,却见是王广渊突然一拍这亭上石桌,手上还拿著酒杯呢,立时啪得一下碎了,划得他满手鲜血,却是也不管不顾,直將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在王小仙和孔宗瀚身上扫来扫去。
很显然,这就是有人在搞他。
这要是没人指点,真要是村里种地的村民,能摸得到这大明湖畔的歷下亭来~-
王小仙今天才刚到这齐州,刚进城总共也才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这些黔首又怎么知道王小仙来了,而且还精准的堵在这歷下亭的呢?
就连王小仙本人,也是一个时辰之前才知道他要来这歷下亭吃饭的啊。
说这是凑巧了,说这些人不是被安排来的,这不是侮辱他王广渊的智商么。
王小仙自然也能反应得过来其中的道理,却是也不禁笑了出来,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听闻孔漕司跟我是前后脚到的这齐州,只比我早一两天而已?曲阜孔家,真让我长见识了啊。”
王广渊见状也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应该確实不是王小仙的所为,王小仙要搞他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急,分明和自己一样都被人给套里了。
连忙道“江寧公,一切都是误会,您也不希望,您被旁人当了刀使了吧?您一路远来辛苦,此案,等我知府衙门先审了,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如何?江寧公,我是新法派的啊!!”
王小仙却是嘆息一声,道:“我是京东路的提刑官,覆核审案,为百姓伸冤,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就算是真的被人当做了刀使,又能如何呢?我也只能认了。”
“王府君,在下便直接冒昧的问您一句,他们刚刚说得可是真的?敢问府君,可有强摊这青苗之贷,藉机敛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