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江馥宁弯唇挤出一丝笑来,“许是昨夜没睡好,总有些提不起精神。”
谢云徊深深看她一眼,“阿宁不必哄我。你与王爷毕竟夫妻一场,又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对王爷有些旧情牵挂,也在情理之中。”
江馥宁无奈道:“云郎莫要胡说。当年嫁与王爷,实非我本愿,更何况我早已是你的妻,心中自然只有云郎一人。”
宴上觥筹交错,乐声喧嚷,她不得不倾身靠近了些,几乎贴上谢云徊的耳廓,方能让他听清她的话音。
一旁的许氏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扭头便对谢太傅抱怨:“你瞧瞧,宫宴之上,便敢当着自个儿前夫的面明目张胆地勾引云徊,私底下更不必说……”
谢太傅抿了口茶,慢悠悠打断了她:“云徊是她的夫君,与自己的夫君亲密些,有何不妥。”
许氏自知辩不过他,只恨恨低声道:“她整日缠着云徊厮混,如此下去,云徊的病如何能见好?早知她是个狐媚的,当初便不该……”
“当初?当初是你听信那胡道士所言,非说江氏娘子与云徊八字相契,能冲一冲他命里的病气,连云徊的意思都没问过,便自作主张替他去江府下了聘。”
谢太傅乜着许氏说道,“谢家虽比不得京中权贵,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你却让云徊娶个孀妇进门,将谢家的脸面置于何地?我费尽口舌百般劝阻,你偏是不听。所幸云徊孝顺懂事,江氏也贤惠知礼,如今他们二人琴瑟和鸣,日子和美,你却又整日抱怨,挑儿媳错处……”
许氏被训得涨红了脸,只觉心里万分委屈,她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云徊的身子,为了谢家的香火着想!
眼见谢太傅已经自顾自品起茶来,不再搭理她,许氏只能将怨恨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江馥宁。
说起香火,自她这儿媳进了谢家的门,算来也有三年了。怎的肚子却连半分动静都没有?莫不是……身子有疾?
江馥宁自然察觉到了许氏不善的眼神,她只当没看见,又温声哄了谢云徊几句,便安静地低下头喝茶。
过道另一侧,太子李玄盯着她打量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裴青璋的肩膀,低声宽慰道:“阿璋,江氏之事,莫要伤心。事已至此,不如就应了父皇的意思,迎一位新人进府,也好早些忘却旧人之痛。”
“殿下多虑了。”裴青璋声线平淡,“我本无意成家,奈何家母催促得紧,不得已才娶了妻。”
言外之意,是他与江氏并无感情,又何来伤心一说。
“是么?”李玄将信将疑。
他怎么记得以前裴青璋时常带那江氏出入宫宴,这几年在外行军,裴青璋贴身的刀鞘上还一直系着出征前江氏所送的平安穗,虽绣工粗糙,针脚潦草,可他却始终不曾摘下。
裴青璋不语,伸手拿起面前的酒盏,见他无意再谈论此事,李玄也只好咽下心中疑虑,专心与他喝起酒来。
酒液辛呛,浸得喉咙滚烫。
有宫婢低眉顺眼地走上前来,为他和太子将酒斟满。
裴青璋终于抬眼,视线越过眼前跪地的宫婢,看向了坐在青檀雅案后的美人。
他的夫人捧着白瓷莲纹的茶盅,露出一截莹白的腕子,银镯贴着那片雪肤晃动轻颤,春色荡漾,旖旎勾人。
那双清丽的明眸,正专注地望着谢云徊,从始至终,不曾分神看过他一眼。
裴青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抬手,将盏中烈酒一饮而尽。
*
皇帝吃醉了酒,早早便回了乾元殿歇息,众人随之而散,这场庆功宴总算是结束了。
江馥宁悄悄瞥了眼上首的位子,见裴青璋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席,只剩一张空荡荡的案几。
他没有来寻她,亦没有同谢家说什么。
看样子,是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她本该和许氏一样长舒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她心里不但没有松快下来,反而愈发惴惴,甚至,隐隐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直至谢云徊扯了扯她的衣袖,江馥宁才心神不宁地站起身,随他一同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