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流睁大了眼,“哪来这么多小道士?”
冬草眼睛黏在那群人身上,声线都软了几分:“这就不懂了吧?什么道士,这些都是新进的进士,陛下开恩,允他们入太学读书,三月后再行殿试,给在会试中表现稍逊但勤奋刻苦的举子一次机会,而非一次会试便给他们早早定论。”
“十年寒窗苦读,很不容易。”少女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憧憬什么。
宁流没有说话,缠了臂缚的手在身侧轻轻摩挲了一阵,隔了一会儿,目光又幽幽回到少女身上:“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你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冬草下意识用手去探唇边,发觉被骗后小脸一板,抬手就往少年后脑上扣,嘻嘻哈哈间,二人未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倏然投过来。
“夫人可有回来?”
顾如栩今日着官服,一身苍蓝色长袍斯文秀气,却掩不住此刻男人脸上的肃杀之气,至少在宁流看来是这样的。
他望着正对面那双冷若霜雪的眼,不禁想起今日因自己多嘴被赏的毛栗,他到现在还屁股发痛,大腿酸软。
“姑爷,小姐还没回来。”冬草见宁流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皱了眉头立刻答道,眼神里还颇为担忧:“姑爷,小姐去了这样久,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顾如栩思索片刻,道:“你们先回府,我去接她回。”说罢,他便匆匆离开。
王宫的设计呈四平八稳的规整,宫殿亭阁之间以长廊相连,迎宾的前殿与养心殿、宣政殿等议事的殿宇间以青龙道相接,而从后妃居住的殿宇绕出想要通往御花园等观景处时,则需经过朱雀廊。
顾如栩从未来过这些地方,他拧着眉头寻了半天才找到这条朱色宫墙围着的青石廊道,在朱雀廊旁侧有一处亭阁,呈八宝檐角九层塔的设计,从未央宫里走出来很容易便能瞧见这个位置。
男人来回徘徊了几步,偶尔有途径的小宦官和侍卫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冷着脸一一回敬,垂在身侧的手却是不自在地摩挲了几下。
他想起上回宁流在书房同他说的话:夫人还问,将军会不会回来接她?
顾如栩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抚平领口的一丝丝褶皱,长腿横在连廊交汇的门槛处,脸色逐渐趋于平静。
林姝妤走出未央宫时,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轻笑,不由得头皮发麻,她手贴在面颊上,竟有几分微热。
不是,皇后娘娘为何喜欢问事情问得如此细节,她左不过就说了几句顾如栩的优点,竟能让未央宫里几位老成的姑姑都一时间没憋住笑。
女子脚下步子更快了,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她,在盯着她笑。
林姝妤许久没有这样窘迫的时间了,至少她在家亦或是在将军府,都是自在肆意惯了,无论大小事,习惯做事事的主导者,但她今日发现,官大一级压死人,何为一物降一物。
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通往外殿的长道,此刻天色将晚,幽黄的天色里夕阳未褪,在明暗相接的云间漏出一抹红霞,像绣娘织就的锦缎柔滑晕开,只瞧上一眼便令人觉着心静。
就着如此美景,林姝妤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她眺着前方走出一段路,却隐约瞧见连廊的交接处,有一道身影,身披柔雾状的霞光长身而立。
那人身着苍蓝色的云锦官袍,墨发半披身前随风轻扬,身形板正如修竹。
距离很远,看不清具体的眉眼,只知应该是顾如栩。
他个很高,宫里找不出几个他那样身形样貌的。
今日,他是特意来此处接她的?
林姝妤有此想法,不觉弱化了几分呼吸。
顾如栩倚在门廊边的模样有几分拘谨,只能通过夕阳的剪影看出他大概的情态。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今日皇后在问为何她要以红玉珊瑚作礼送给她时,她过于真诚的回答:她说这红玉珊瑚触及生温,温养身体,可作闺中之用。
现在当事人很后悔,甚至想打几下自己的嘴。
林姝妤慢吞吞拖着脚走路,鞋底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走出几步,她感到仿佛有人在注视,她下意识抬眸,对上了那道深邃似探寻的目光。
夕阳作笔,勾其冷厉俊俏的眉眼,让那人周深冷冽的气质薄淡了几分,反添了亲和之意,温润与冷俏掺半,中和得正好。
林姝妤心神微动,脸上浮露丝丝红霞,下一刹,脚尖却被石头一绊,身形向左一歪,栽了下去。
在发出一声尖叫前,她看见顾如栩风一般脚点地过来,奈何她摔得速度还是太快,只听见脚踝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