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帕离开后,邹岐裸露的皮肤仍不自觉地绷紧,每一寸都在紧张地预备着下一次触碰。
听见药瓶被弹动发出了叮叮两声,紧接着,沾了药粉的指尖带来一种柔和的摩擦;然后有点微微刺疼,是指腹点在伤上,将药拍匀。
他从前并非没有肖想过。他知道自己脑海里的内容远不堪于此情此景百倍,但现在这一切可是真的。而且如此细细的,凉凉的,酥酥的,而且是疼的,好像比那种完全贴合的触摸更加让人浑身发紧。
而且她明知这个伤的来由,还这样待他。
他知道她的心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软。
忍下最初两下触碰带来的战栗后,邹岐拿冰冷的手背故作不经意地贴了贴面颊,果然有点烫。
好在她看不见,而且衣衫很厚。现在只能作势,拿指尖撑着额角,垂下眼眸,至少看起来应该是坦荡的。
然而这触感并未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
邹岐身子一颤,骤然想起,此刻这个轻轻给他上药的人,今天早上还拿刀抵在他颈边。
他迟疑地、缓缓地转过头。
却见裴绫正紧闭着双眼。长睫随着深呼吸轻轻抖动,仿佛正极力隐忍着什么。
“裴…”
闻声,裴绫蓦然睁眼。
“转过去!”语气不仅是不悦,甚至有被惊扰后的愠怒。
邹岐没敢出声,又背过去。
随后,背上指尖的划过开始变得潦草,甚至有点粗暴。最后,冰凉的瓷瓶直接贴上了他的皮肤,药粉被草草地倾倒在伤处。
“好了。”裴绫冷冷地道。
见她伸手去拿一边的纱布,邹岐没有完全转身,只是扭头:
“不,不用了,这我自己来…”
裴绫将纱布一把塞到他手里,站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将右肩上的衣料也拉下去,整片宽阔的肩脊露了出来。他垂着头,用牙咬住纱布一端,再两手配合,将其从左腋下穿过,绕到右肩上,缠好一圈,再重复如此。肩胛与臂膀的肌肉线条在动作间清晰地贲张起伏。
看起来虽然有点拧巴狼狈,但做得还算娴熟。纱布绕过前胸后背,层层覆上那处新伤,也掩去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
裴绫抱着手臂,默默看着这一切,胸口微微起伏。
方才她的指尖抚过那道伤口时,眼前竟一瞬闪回诏狱之中,皮鞭在褚谅身上挥出的血痕。
两个画面交叠,她几乎有些窒息。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你在做什么?此人是害死你夫君的帮凶!你若尚有半分气节,此刻就该趁其不备,用那匕首从他后心刺进去!
可是那时是她先莫名其妙地心软,莫名其妙地凑上去,非要给他处理这伤口。
所以那一刻她只能闭上眼,恳求褚谅原谅她的不堪和软弱,恳求这样的念头再也不要拉扯她。
盯了一会,邹岐已经将衣服一层一层拢上了,他的眼光又飘过来。
裴绫倏然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向溪边。她将手浸进冰凉的溪水中,冲掉残留的药粉和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