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的视线越过秦澈,投向了她身后舷窗外那墨蓝深邃的夜空与无尽的大海,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
“这诗的序幕,本身也设定在海上,不是么?”
“诗人提及,那故事的源头,是‘一位在暴风雨中逃过沉船的天使’,从一片‘被恶魔骚扰的’海域带回这个传说……”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回忆确切的词句,然后低声吟诵出来:“‘在阴沉的海上,我们惊恐的船,驶过,前方从未有船只踏足。’”
那诗句经由他低沉的声音念出:
“有一篇叫《瓶中手稿》,我印象很深刻。”
收回望向大海的目光,重新看向秦澈,镜片后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那篇故事里,那艘被风暴裹挟、推向未知海域的船,最终载着叙述者,冲向了南极那巨大而致命的漩涡……一种无法抗拒的、驶向终结的轨迹。”
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置于颌下,那本厚重的《乌鸦》被他轻轻握在手中。
注视着秦澈,语气里带着一种引导式的探究:
“‘海风号’多年后再次出海,一定能让我们不虚此行。”
这个隐喻,却又似乎直指他们当下的处境,让秦澈心中微微一动。
她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关于航行轨迹的暗示,而是将话题拉回到《乌鸦》本身,试图从更安全的地带开始构建对话:
“关于《乌鸦》,”她斟酌着词句。
“那只不断重复‘永不复生’的乌鸦,对它拜访的那个心碎之人而言,您认为它究竟是来自冥界的使者,带来冰冷而无情的真相,还是……仅仅是他内心巨大悲痛与绝望投射出的一个幻影?”
男人对于秦澈将话题带回到诗歌本身似乎并不意外,他靠回沙发背,手指轻轻敲击着书籍的皮革封面。
“很经典的一个问题。”
他表示认可,然后反问道:
“那么,秦小姐,你认为呢?”他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秦澈心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
“您知道我的姓氏?”
“从你上船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你了,顶楼的套房不是谁的住的起的……”男人眯着眼笑。
她思索着回答:
“我认为,或许两者皆有。”
“那是一个‘阴郁的子夜’,风声也曾让他误以为是叩门声。”
“内心若没有早已存在的、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外界的细微动静,恐怕也不足以引发如此彻底的精神崩溃。”
“乌鸦那冷酷的断言‘永不复生’,或许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内心早已认定的结局,借由一只鸟之口说了出来。”
“观察敏锐,秦小姐。”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赞赏。
“环境,无论是诗歌里阴郁的子夜,还是我们此刻所处的这片大海,总能放大我们内心的声音。”
“尤其在海上,一个巨大的共鸣箱,会让一些原本微弱的‘信号’变得异常清晰,也让一些潜藏在深处的东西……更容易被‘唤醒’。”
让人难以反应的是,他的话语一直带着文学性的包装。
男人似乎没有在意秦澈内心的波动,他话锋微转,继续用那种平缓而富含深意的语调说道:
“甚至,就像他在《红死病》里所描绘的那样,即使试图将自己隔绝在看似坚固无比的堡垒之中,与世隔绝,举办永不结束的狂欢,某些东西……某些‘存在’,依然会不请自来,穿透一切物理的屏障。”
红死病的比喻,让秦澈联想到这艘船本身——它不也像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试图维持表面繁华与正常的堡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