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他和苏老将军是旧友的情分上,他不仅可以帮我将递给兵部的内容一锤定音成事实,还能帮我夺回延国公府,甚至在兵部谋个差事。”苏墨清提到此处,实在忍俊不禁,“我也是第一次知晓这位以和稀泥闻名的刘尚书,这样自以为是。”
“听起来真像天降馅饼。这馅饼里,他又掺了什么毒?”牧晓抱臂扬眉,笑容愈发灿烂,“他不会是想诱导你和我闹起来吧。我突然想起,刘尚书的某个儿子,特别喜欢跑我面前做点意味不明的表演。我以为他立志当街头卖艺人,还借了芒夏一角碎银扔给他。”
“刘尚书似乎觉得我是不得不待在公主府里,或许还是被你强留在公主府里的。”苏墨清嘴角上扬,语气中挂上讽刺,“这点大概得感谢我父亲。他们二人确实是多年挚交好友。我父亲私下看不惯邢承远的做事方法,刘尚书表面上也有样学样;我父亲觉得我剑走偏锋、路数不正,刘尚书对我的看法,显然是照葫芦画瓢。”
“他还暗示我,他手底下有个炭火铺,可以助我做些文章。不巧的是,那正是为东城百听阁供炭的铺子;巧的是,我当年隐约听我父亲提及,邢承远疑似有私自开矿的门路。”苏墨清摊手笑道,“他们两位即使相隔阴阳,当年不经意挖下的深坑,仍出现在对方的前路上。”
牧晓听后豁然开朗:“这就对了。他在朝中觉得风向不对,早就决心弃了邢承远。朝中官员不可私自持有炭火铺,定是挂在他人名下,出事也不会波及到他。但不论挂在谁名下,供炭的都是邢承远。出事后深挖,不过就是给邢承远的罪名再添实证罢了。”
“到时候,不论你怎样用那些动了手脚的炭火,你不慎被查出,就是你我离心;你手段高明,查到底,就是邢承远对我的威胁报复。”
“那他怎么还会一口咬定邢承远是自焚?掀开百听阁大火内幕,至少能让此事变成我和邢承远的冤冤相报。”牧晓不解。
“因他们贪心。驿站向来是兵部所辖范围,邢承远那爆燃的炭火,与东城百听阁烧起的炭火大概是同源。”苏墨清垂眸细思,“百听阁起火查出那家炭火铺,可以推说是炭火种类给错,作为民间买卖纠纷处理;但涉及邢承远,朝中下手查案必定掀个天翻地覆,甚至会和百听阁大火并案。”
牧晓顺着往下推:“到时候,为何兵部负责的驿站中会与邢承远私自买卖的矿产,这一点就足以令人生疑;甚至无需查到京城那家与他相关的炭火铺,这一点就够朝中人大做文章了。”
“而邢承远,实际上不知百听阁大火。他私自买卖矿产这件事被埋得很深,我未曾查到,都察院也未往这方面调查——光是我递上去的东西,就足够骇人,足够砍他好几回了。”
“刘尚书怕牵连到自己,所以让邢承远得知爆燃炭火的来源;邢承远本着罪名能少一件是一件的原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这口气,承认自己是畏罪自焚。”牧晓觉得这环环相扣的故事实在有趣。
苏墨清偏头问她:“你又是怎么让炭火爆燃的?”
“这个么,其实也是受了百听阁大火的启发。我并不知晓驿站中炭火的特殊来源,所以难的并不是如何让炭火爆燃,而是怎样给炭火爆燃一个近似于意外的合理性。”牧晓细细回想当时的思路,“西南多高山深涧,虽位于南方,但冬季常有大雪,相当寒冷。硫磺可以用来治疗未溃烂的冻疮,算是西南这个季节的常备药物。”
“而民间治疗牙齿疼痛有一偏方,是将硝石研细,用棉蘸取少量,塞入口中,用来暂时止痛。”
“我在西南也算是和邢承远暗里斗过几回。我自然要多加了解自己的对手。”牧晓微笑,“冻疮和牙痛,他都有。硫磺和硝石,是他药袋中的必备之物。”
“火药制作中,一硝二磺三木炭,这是常识。”
“只要在他的药袋配比上下功夫,再见机让它‘不慎’被邢承远自己碰掉火中,‘刚好’引燃床铺……由头就有了。”
“为了让他伤到必须前去往尘寺就医,也只好前去往尘寺就医,再来一些迷药就够。”牧晓就此停住。
她看了看窗外,估摸着时间,把话题扯回开头之处,“到现在,还没说刘尚书在玄岳关之战中起了什么作用呢。他下了什么手?”
“主要在军情传递上。”苏墨清从旁边书架上抽出那卷西南到京城的主要道路图,扬了扬,“按军中写战报的大致时间和消息到京的时间来看,有人在其中刻意排布了消息到京的时间顺序,掌握着两边的通信节奏。”
“这是邢承远能成功篡改战场事实的重要助力。”
“战局部署再怎样保密,总是要向兵部上报。怎么到邢承远改动的地方,偏偏就一笔带过,且无人追查细究?邢承远在西南横行多年,他的考核评级是谁做?这真是他第一次被检举么?往日都是谁出手拦了下来?”
“兵部现在这幅样子,这位刘尚书真如他表现的那般,年纪大了,无欲无求,只会和稀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