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她的父亲、母亲和兄长,已明里暗里在朝堂事、后宫怨中刀光剑影、针锋相对过不知多少回合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他们从来构不成威胁吧。牧晓在心里苦笑。也好,她还可以继续试探,试探她皇兄的底线在哪里……
“挺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牧晞的声音随着翻奏折的声音悠悠响起。
牧晓心中惊跳,第一反应是自己刚才所想被皇兄看透了。顷刻间冷静下来,她意识到皇兄大概是说朝堂上的陈词,于是面上展颜一笑:“后悔当年没像皇兄劝导的那样,好好上先生的课,多背几页书。现在让我写正经的请愿书,我是写不出彩的。只能凭自己的所见所感,如实道来。”
“敲登闻鼓,是你们谁想出来的。”牧晞的语气不变,依然随意,“随便聊聊天。保证说什么都赦你们无罪。”
牧晓暗暗磨牙想,既然知道我们放不开,还这么说,倒不如直接兴师问罪来得痛快。
“是我。”她顺嘴应了下来,“皇兄既然这么说,那就算我私自揣测圣意,也赦我无罪?”
“自然。”牧晞颜色不改。
牧晓看不出什么意思倾向,心中叹口气,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适合自己:“我不知道皇兄在等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继续。”
继续什么?和先生训话似的。牧晓心里没底,硬着头皮继续说:“上次见皇兄,皇兄显然面上没想和我关系太好。我想面圣,内廷递请又不能干政,皇兄也不召见,还能有什么法子?”
“继续。”不知道牧晞信没信,但还是这两个字。
到底要说到什么地步。牧晓深吸一口气:“而且我发现议礼之争竟没有完全平息。这点我实在不懂。但我觉得皇兄可能是想广开言路,自然就想到了登闻鼓。有什么比登闻鼓更能体现广开言路四个字呢?我求告无门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它。”
“与其坐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来、且完全不可控的结果,不如上殿看看。”
“我不知道朝中对这件事到底讨论到什么程度、有没有查到什么新东西,但我依旧坚持我想坚持的。就是被责罚被降罪,我也认了。”牧晓心一横,一口气说道。
“议礼之争是不会停的。”牧晞放下那本奏折,在换奏折的间隙抬眸扫了她一眼,用新奏章指了一下苏墨清:“该你了。你认可她说的?”
“自然。”
牧晞哼笑一声:“要是让你不认可呢?”
“那登闻鼓就是臣想敲的。臣相当有动机。任谁回来都咽不下这口气。”苏墨清觉得,反正说什么都有可能触了这位陛下的霉头,还不如想说什么说什么。两个人一人一身丧服坐在这里,本就是件古怪事。
“那丧服呢?嗯?”牧晞接着问。
苏墨清顺势接上:“自然也是臣想穿的。臣在山林间未曾替父守孝。这点陛下召暮药师来,一问便知。”
一个避重就轻,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邢承远呢?”牧晞不紧不慢问。
“邢将军自然有他的报应。”两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说。
牧晓受不了这种既不严肃,又实在不平等的问话氛围。她抬手拍在自己脑门上,闭了闭眼,自行开口问:“邢将军不是在刑部大牢呆着么?问我们有什么用。他要是即将问斩,我这次欣然监斩。”
“陛下,兵部刘尚书求见。说是前来请罪。”纪公公进来通传。
“让他进来。”牧晞漫不经心道。
“是。”
刘尚书进门后发现坐着的两人,脚步一顿,行礼后见文昌帝仍没有让两位出去的意思,还是跪地请罪道:“臣有罪。苏将军的诉状直递兵部,然而玄岳关之战过去已久,多方查证相当艰难,故而迟迟未定结论;邢承远畏罪自焚一事,亦是兵部看管不当。”
“畏罪自焚?”牧晓显得有些惊讶,忍不住不合时宜地插话。
牧晞瞥了她一眼,没管两人说的任何一句话,而是问刘尚书:“这炭火可算暖和?”
刘尚书愣怔后答道:“回陛下,暖和。”
牧晞吩咐纪公公道:“给昭灵公主府和兵部各送去一盆。”
“谢陛下。”“谢陛下赏赐。”两边都在谢恩。
刘尚书冷汗缓缓浸湿后背衣衫。
牧晓倒是坦然得多,笑容满面的样子,看起来还想再讨一盆。
但绑上这盆炭火,她的心狠狠往下坠了坠。
真的能如愿以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