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问的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虞青潋除了沉默,不知道还能回应什么。
最后虞青潋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说是“流水滔滔不绝”的意思。
“所以,蓬莱经看完没有?看完了还得背呢,下月初看不完你——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这回换虞青潋追着他问,凡是问读书,没有虞青沄不怕的时候,他一个蹦子跳出去二里远,大声喊:“花信也没读完,你怎么不去揍他!”
“我读完了。。。。。。”一个声音从旁边弱弱传来。
虞青潋从树杈上坐起来:“看看人家,看看你。”
虞青沄“切”了一声,拍拍屁股跑了,花信还在一边立着不动。
“你又干什么?”虞青潋问。
“姐姐,大夫人死了。”花信说。
“什么时候的事?!”虞青潋惊讶道,下意识想往外走。
花信张开双臂拦住她:“姐姐别去,楼主不让人看呢。”
“没事,你回去吧。”虞青潋当然不可能不去,她揉了揉花信的脑袋,语气难得的缓和。
明明第二天就是花家供神的日子,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哪有巧成这样的事。
但除了虞青潋,没有人觉得蹊跷,大夫人的尸体被封在棺材里,要等到供完神才能下葬。
虞青潋又回到了刚被大夫人点成“儿媳”的时候,忧心忡忡一夜,第二日早,嬷嬷亲自来叫她过去。
她一夜没睡着,出了门看见早园竹那一抹浓绿,刺的眼睛疼。
从小山下去,一共没几步路,就这么会儿功夫,天边忽地飘起小雨。
“今年啊,得由你来擦神像了。”嬷嬷拉着虞青潋的手,叹着气道。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早不跟我说?”虞青潋蹙眉道。
嬷嬷没有答她的话,穿过连廊后,拍了拍她手背,嘱咐道:“你啊。。。。。。神像背面的小房间,别进去啊。”
花楼主跪在祠堂门口,任姨娘扶着他,十几个家仆在二人身后跪地俯首。两人紧盯着虞青潋,却不和她说一句话,大夫人的婢女铃枝捧着一碗半化的雪,恭敬的跪在金像下。
这就是花家所谓的“供神”——拿每年初雪化成的雪水,为神像擦身。
虞青潋踩在小凳子上,帕子一下一下往金像身上抹,纯金铸成的神像冰凉刺骨,雪水擦在上面,却能看到蒸发的水汽。
神像是活的。
她扶着金身,抬脚踩在供桌上,铃枝急的抬头,而虞青潋正与她做着相同的事——她抬着头,与那双竖瞳的眼睛对视。
可四周一切如常,针落可闻,只听得见楼外小雨滴答。
虞青潋以为自己今天要挨骂了,她把帕子甩回盆里,转过身去,门外那二人低头跪在地上,胖如花楼主,看着都是那么渺小。她冷不丁笑出声来,也不管金像还没擦完,提裙径自走下来,顺脚踢倒了一罐香灰。
半晌过去,虞青潋问铃枝:“夫人走了,你干什么去?”
铃枝手里还端着大碗,两人站在小雨中,看着花楼主一众人远去的背影,任由衣裳被浸湿。
铃枝道:“不知道呢,赶我走的话,也要等年后吧,偶仙台终于开张了,楼主会留人帮忙的。”
“开张了,什么时候?”
“我偷听来的,说是翻过年就有一场戏,还有东州那边的仙门要来呢。”铃枝小声道。
虞青潋留铃枝在小竹林吃了顿晚饭,她问铃枝,大夫人为何会瞎了眼睛,铃枝默然吃完整顿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告诉她:“大夫人,六个月前就死了。”
“什么?!”虞青潋一愣,“那当初我见到的……”
“当初选你嫁进门的,现在躺在棺材里的,都是菽禾姐姐。”铃枝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虞青潋听过菽禾的名字,她同样是大夫人的婢女。
“菽禾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是离神像远一点。夫人死的那天晚上,嬷嬷把夫人抬到了祠堂里,不许我们过去,第二天早上,楼主就让人来,挖了菽禾的眼睛。晚上她被关起来,我想去看看菽禾,就听见嬷嬷在屋里跟她说:‘夫人死的日子早了,再怎么样,也得等到供神之前吧。’”铃枝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楼主让她装作大夫人,要是不听话,就把我也杀了。她是为了保护我……”
“菽禾也是楼主杀的?”
“是嬷嬷杀的。”
虞青潋只觉得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