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字眼,融化在压抑至极的悲鸣中。
灵堂内的白幡似乎也随之轻轻晃动,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也浸透了这未解的寒意。
裴砚与余黎交换了一个眼神。昨夜“无恙”,安静沉睡,清晨却发现“断气多时”。
这其间几个时辰的空白,如同这灵堂内棺木的阴影,浓重地覆盖下来,藏着看不见的答案,也弥漫着无声的凶险。
裴砚的目光落在余黎微蹙的眉心上:“有什么头绪吗?”
余黎没有立刻回答。她转头看向窗外,日光恰好漫过窗棂,在地板上淌开一片淡金。
庭院里那株老槐树被来来往往的人惊落了一地赫黄,此刻湿漉漉地贴着石阶,像某种未干的泪痕。
她转过身,声音很轻,却让屋内凝滞的空气微微一颤:“大概和落水有关。”
这话落下时,她已缓步走向那具黑沉棺椁。
棺木尚未合盖,萧逐静静躺在里面,面容被整理得过分安详,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异样。
余黎俯身细看他的指尖——淡紫色的指尖还留着几不可察的淡青色脉络,仿佛生命的退潮尚未完全从这具躯壳里撤离。
“落水?”长公主猛地从椅中站起,绢帕在指间绞紧,“可逐儿昨夜救上来时还能说话,太医瞧过也说并无大碍的!”
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尾音里带着濒临破碎的尖锐,像绷到极致的丝弦。
几个侍立在侧的丫鬟深深垂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屋外传来鸟儿试探性的嘶鸣,更衬得室内死寂。
裴砚向前半步,不动声色地隔在长公主与余黎之间。
“殿下,”他开口,声线平稳如深潭静水。
“余小姐自幼随南山医圣修习,于脉理症候上颇有独到见地。她既出此言,必是觉察到了我等疏忽之处。”
他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落在余黎身上。
她正用指腹极轻地按压萧逐腕内侧一处不起眼的红疹,神情专注得像在解读某种隐秘的密码。
日光描摹她侧脸的轮廓,那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随着她眼睫微动,那影子也如蝶翅般轻颤。
长公主颓然坐回椅中,整个人像突然被抽走了支撑。
她看着余黎,又看向棺中面容苍白的儿子,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是喃喃:“那……那逐儿他……”
话未说完便断了,化作喉间一声压抑的哽咽。
余黎直起身,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逝者肌肤时那种冰凉的触感。
她转向裴砚,眼底有凝重的思虑:“有些症候,不会立刻显现。”她的目光扫过萧逐平静的面容,“就像深水之下的暗流,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早已……”
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悬在潮湿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窗外,又一阵风吹过庭院,满树槐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碎的耳语,正在诉说那个未眠之夜里,究竟有多少秘密随波逐流,最终沉入了无人窥见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