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找到突破口,深知雪心情倍感开怀,毫不吝啬地夸赞人小能耐大的陈阿花,“干得行啊小花,之前怎不知你有这手段,好悬被埋没呢。”
陈阿花弯眼,不好意思地“呵呵”笑。
“可……”陈阿花脸上浮现几分不确定,犹豫着表明自己的顾虑,“其余受害者身上有没有这项特征还尚不知晓,会不会这个人刚好是私盐贩子,误打误撞才……”他年纪小,对世道人心的复杂看得浅,担心只是自己误了方向。
“非也。”深知雪脚步未停,望着前方熙攘的街道,“发生数起命案,全秉卓身为衙门府长官,就算不亲自过问,下头人应该也会反复查验,记录受害者的身份背景。若仅是巧合,假设其他死者与私盐无关,全秉卓在最初接手这起命案时,更要仔细,借此机会大张旗鼓,查个水落石出来彰显政绩,可他没有,他选择压事。”
“那些记录含糊其辞,几乎等于废话,‘私盐’这两个字,甚至没出现在卷宗上。”
“为何遮遮掩掩,为何不深究?”
陈阿花怔住,看他。
深知雪放缓语速:“他在害怕。”
“如果其他死者多少都牵连过见不得光的私盐买卖,全秉卓才会选择‘看不见’‘查不清’,因为他也参与其中,知道有私盐,但他不知,也不想知道具体是谁、规模多大。他一旦深究下去,揪出私盐链,就不是一两条人命,而是暗地甚广的私盐买卖,这里头腥水多少人沾过,会牵扯出哪些他惹不起的人物,他作为收过好处、行过方便的衙门府长官,轻则乌纱不保,重则性命堪忧。”
“死人不会说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子永远浮于表面,此事吊着他身家性命,他宁可被骂无能,但于他而言,最安全。”
尸体或许是巧合,但深知雪猜人心,看官场的暗流,全秉卓的“不作为”,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陈阿花恍然大悟,背后惊出冷汗。
穿过两条街巷,深知雪思虑沉淀下来,“今日之事,对营中其余人不必多言。”
“统领放心。”陈阿花压下心中的忐忑,郑重应下。
深知雪停下脚步,侧身同他道:“对了小花,你是大功臣,要什么尽管提。”
“不不……”陈阿花性子腼腆,最怕别人看重自己,赶忙回绝深知雪,顺便表个忠心:“统领抬爱,小的当下别无所求。”
深知雪晃晃系在腕上被衣袖遮盖的小枚铃铛,里头没有珠,是个哑的。
“别呀,要啥说,金疙瘩我也照给不耽。”他到底从小养尊处优,不正经时的少爷做派看得人压力倍增。
陈阿花:“……”
深知雪看他窘迫,“行吧,现在没有,以后肯定有,到时候跟我提就成。”
大概是听闻过深知雪早年不学好的事迹,又见识过他的阴险,陈阿花真怀疑深知雪在给自己挖坑。
陈阿花:“……嗯。”
陈阿花自行返回营地,深知雪游荡在白虎大道街角,步子迈进家不起眼的茶楼,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最里侧的雅间。
推开窗,视线正好可窥见漱玉堂背后起伏的屋脊以及涌动的人流,仿佛毁坏的混乱画卷,他指尖无意识敲桌面,目光沉静地投向那片嘈杂之地,喧闹映得模糊。
所有的事在脑中一幕幕回放——
“私盐”绝非小打小闹,其下掩藏的是足以绞杀许多人的庞大脉络与利益勾结,李长玦把这事送到深知雪跟前,正是看中他的利用价值。
“吱呀……”
雅间的门被推开又合上,像是伙计添茶。
深知雪对面的座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来人黑袍加身,遮着上半张脸,唇角没有弧度,像是毫无感情的人偶。
没有寒暄,深知雪将枚小小的油纸包推到对面人桌上,里头包着一小点点微量结晶,是当时他说话转移全秉卓注意力时,命陈阿花小心翼翼从死者身上取得。
“查这个。”深知雪嗓音压得很低,“不要动市面上的,我要知道过去三个月,西市乃至整个长安,这种成色的‘雪花’从哪来,经谁手,最后流向哪些‘大仓’。”
黑衣人捻起油纸包,凑近鼻子细微地嗅,将纸包收起,“这种成色,非一般灶户能出,像淮扬沿海大户的手笔,可能会碰到硬钉子。”
“钉子扎手,记下位置样貌,不必碰。”深知雪语气平静:“让墨画图,雨找管事的“账房”和运货的“脚夫”。”
对面人点点头,如同来时离去,融入阴影中。
深知雪端起微凉的茶,慢慢啜饮下。
瞥见自己虎口下方已然行成块疤的齿印,随着拇指而移动,细密的痒与痛似残留在记忆中,是有温度的。
那人颈后皮肉的触感异常好,深知雪舌尖抵上自己的虎牙。
深深吸口气,自言自语,轻声诉说:“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