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战地临时医院的白色帐篷,被厚雪压弯了顶棚。这里的日子没有名字,伤员不分昼夜的涌来。
叶桐雅是这里最特别的医生,年轻、冷静、技术精湛。她住在一顶独立的小帐篷里,只有一张行军床、一个简陋的医疗箱,还有被叶桐雅随身携带的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
当有人问起这是谁,她总会笑着说:“是我爱人。”
再多的,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渐渐地,也没人问她这些。
最近的一次,是一位在当地援助多年的老牧师,在分发食物时坐到了她旁边。
“孩子,”牧师声音温和,“你心里装着很重的东西,或许说出来会轻松些?”
她却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牧师拍了拍她消瘦的肩膀:“我为你祈祷,孩子。”
这天,她正在临时搭建的医疗站里为一个腹部感染的孩子进行清创。
小女孩名叫艾拉,眼神充满恐惧,感到疼痛也憋着不出声。艾拉总会让叶桐雅想起小雪,如果小雪还在,应该和艾拉一样高了。
抹好了药,叶桐雅抱着艾拉躺到病床上,柔声为她唱歌,棚外却突然响起凄厉的空袭警报,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且越来越近。
临时医院里瞬间乱作一团,医护人员按照预案,奋力将行动不便的重伤员向地下掩体转移。哭喊声和担架的碰撞声混成一片。
叶桐雅急忙抱着艾拉,小心注意不扯到她的伤口,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咫尺响起,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碎石、弹片和瓦砾将站点夷为平地。沉重的横梁断裂,裹挟着其他杂物,狠狠砸落。
剧痛传来的感觉并不清晰,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感到身下那个小小的身体在颤抖。
真奇怪,她好像感到了一种遥远的温暖,像是冬夜里她们没有烤到的第一百家百灵火,像阳光下晒过的棉被,像一个久违的怀抱。
原来,不是忘了。
只是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已无法触碰。
也好。
尘烟缓缓散去,废墟之上,一片死寂。幸存者们从掩体中冲出,呼喊着进行搜救。她们找到了活着的艾拉,还有沉重瓦砾下,早已失去呼吸的叶医生。
她侧躺着,维持着保护的姿态,面容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和释然。战地的风卷起她染了尘土的发丝,远方地平线上,硝烟仍未散尽。
没有人沉默,还有更多的人等待救援。
她最终没有回到故乡,但却找到了归处。在那归处,是否会有两个早早等着她的人,一个笑着骂她傻瓜,一个伸出稚嫩的小手,要她抱?
无人知晓,只有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