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夜幕,再次缓缓降临。这一次,黑暗带来的不仅仅是寒冷和未知,更是一种仿佛置身于巨大生物胃囊中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们必须做出决定,是困守这个随时可能被淹没的“孤岛”,还是冒险冲出去,寻找真正的生路?而真正的生路,又在哪里?
夜,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高地上风大,呜咽着从巨石缝隙间穿过,发出各种怪调,忽高忽低,像什么人在哭,又像在窃窃私语。篝火不敢生太大,只拢了一小堆,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光线勉强照亮我们围坐的这一小圈,圈外就是浓得呛人的黑暗。
没人睡得着。
三娘裹着毯子,靠在最大的一块岩石凹陷处,眼睛半睁半闭,呼吸很轻,不知道是睡是醒。黄爷平躺在旁边,老白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蘸湿了布条,小心地润着他干裂的嘴唇。斌子盘腿坐在靠近下坡的方向,柴刀横在膝头,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视着黑暗,耳朵支棱着,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泥鳅缩在我旁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磕得咯咯响,一半是冷,一半是怕。
我抱着膝盖,背靠着冰冷的石头。胸口那枚洪武通宝沉寂得像个死物,但手心摸着它,总觉得有股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寒意,不是来自铜钱本身,倒像是透过它,在感应着周围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霍娃子,”斌子忽然压低嗓子开口,没回头,“你说。。。。。。三娘感觉到的那个‘它’。。。。。。真能追着味儿过来?”
我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从脚下这片正在“腐烂”的土地来看,三娘的感觉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准。但眼下这地儿的变化,肯定和那井底下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操!”斌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咱们躲这儿有屁用!等着被包饺子?”
“至少这儿现在还是干的,”老白接口,声音沙哑但平稳,“那些湿泥巴和怪草没爬上来。掌柜的和三小姐也需要喘口气。硬闯下面那烂泥塘,走不了二里地就得陷进去。”
这倒是实话。白天看到的景象太骇人,那暗绿色的、仿佛有生命的植被,那吸吮脚步的粘稠泥浆,还有空气里那股甜腻腐朽的味道,都让人望而却步。这片巨石高地,像是这片正在病变的土地上,最后一点勉强正常的皮肤。
“那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泥鳅带着哭腔插嘴,“干粮就剩那么点了,水也快没了。。。。。。”
这是我们面临的最现实的困境。逃得仓促,带出来的食物本就不多,水更是稀缺。这一天跋涉消耗巨大,剩下的东西撑不过两天。
“熬到天亮,”斌子下了决心,“天一亮,我就下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绕开那烂泥地,找条能走的路。老白,你守着掌柜的和三娘。霍娃子,你机灵点,照顾着泥鳅这怂货,也盯着点周围的动静。”
我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后半夜,风似乎小了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却更重了。空气潮湿闷热,不像北方深秋的夜,倒像是南方的梅雨天,粘糊糊地糊在皮肤上。黑暗中,那种暗绿色植被的方向,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叶片间缓慢爬行,又像是植物本身在生长、蠕动。
我瞪大眼睛,试图看穿黑暗,但除了近处篝火照亮的一小圈岩石和几张疲惫焦虑的脸,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听,靠感觉。感觉脚下干燥的岩石是否依然稳固,感觉空气中那甜腻腐朽的气味是否在加重,感觉胸口那铜钱是否会有异动。
时间一分一秒,熬得人心焦。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终于泛起一丝极其暗淡的灰白色,不是曙光,更像是黑夜褪色后露出的、病恹恹的底子。周围的景物轮廓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