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兰心接过周地到递来的药方,指尖微颤,几乎拿不稳那张薄纸。她低头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不过是些健脾开胃、调和气血的寻常药材,什么当归、白术、茯苓、甘草……皆是温和之品,无一提及“孕”字,也未点破她心中最深的恐惧与希冀。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喉头哽咽,眼眶发热。
她知道,周地到看出来了。
但她不说破,是为她留一线余地,也为她保一份安稳。
“多谢地到。”她再次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周地到只是笑了笑,抬手示意胡地到将门打开:“快回去吧,别让人起疑。你这身子虽无大碍,但也经不起折腾了,往后饮食要规律,莫再强忍饥饿,更不可擅自用药。”
郦兰心点头,攥紧药方转身欲走,却被胡地到忽地叫住。
“等等。”胡地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是我私藏的山药粉,每日冲一碗喝下,补气养胃。你如今瘦得厉害,再这样下去,别说怀胎,连站都站不稳。”
她怔住,望着那布包,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们不是亲人,却比亲人更懂她的难处;她们身在佛门,却不冷眼看世情。在这孤寂荒山之中,竟还有人肯为她悄悄递一碗热汤。
她终于忍不住,眼睫一颤,泪水无声滑落。
没有哭声,只有沉默的感激,在风里飘成一片湿雾。
她深深一礼,捧着药方与布包,快步离去。
***
回到小院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斜照青石阶,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她轻轻推门而入,反手落闩,靠在门板上闭目喘息,仿佛刚从一场生死劫中逃出。
腹中依旧隐隐作痛,但不再如先前那般翻江倒海。她缓步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水早已凉透,面也未曾煮。
她苦笑一下,心想:果然又忘了吃饭。
正欲重新添柴烧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猛地抬头看向院门。
叩门声响起,三长两短。
这是时宁鸳与她约定的暗号。
郦要郦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开门。
门外,时宁鸳面色凝重,鬓角微汗,似是一路疾行而来。她一眼看到郦要郦的脸色,眉头立刻皱起:“怎么又这般苍白?可是病了?”
郦要郦摇头:“只是有些疲乏,并无大碍。”
时宁鸳不信,伸手探她额头,又抓起她的手腕欲把脉,却被郦要郦轻轻避开。
“大嫂,我真没事。”她勉强一笑,“方才去省然院看了周地到,开了些调理脾胃的药,过几日便好。”
时宁鸳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压低声音:“你要说实话。是不是……有了?”
郦要郦浑身一僵,瞳孔骤缩。
她没说话,但那一瞬的失神,已足够说明一切。
时宁鸳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了:“真的?你……你何时发现的?”
郦要郦缓缓退后一步,靠在墙上,声音轻如游丝:“还不确定……只是月信迟了二十日,今日又呕得厉害,我才……才敢往那方面想。”
“可周地到怎么说?”
“她没明说。”郦要郦咬唇,“只开了些补气养血的药,让我好好调养身体。”
时宁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郦要郦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声音极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暮色四合,风穿林梢,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天地也在低语。
良久,时宁鸳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要郦,听着,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这个孩子,你是要,还是不要?”
郦要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