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没有开灯,今晚的月色足以盖过世间最了不起的灯。
宋鸢侧坐在沙发里,手肘撑着靠背,漫不经心托着脸,目光也看着外面月亮,表情不辨悲喜。
安静片刻后,275从二楼抱着换洗的四件套下来,放进洗衣机后,又忙忙叨叨滑去厨房。
宋鸢直等它走了才开口:“你不是说你爹娶的那个后妈对你不好?为什么还要回去?”
“可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昭宁明白了宋鸢的意思,语气尽可能轻松,“当年毕竟是她赢了,赢了的人心情好的时候,自然有资格既往不咎。”
宋鸢目光这才落在昭宁身上,看她纤薄一只跪在地上,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昭宁身后的餐桌旁,拉出一张椅子,掉了个个儿,对着窗子坐下:“什么意思?”
昭宁舔了舔唇,片刻后说,“我十二岁那年,她生下了我爹的嫡子,那时她心情便很好,恰逢我身边的侍女到了年纪,新来的侍女也肯叫我做主去选。”
说罢,昭宁眼睫颤了颤,肩膀微微下垂:“素樱就是那时来到我身边的,她比我小两岁,来得时候瘦瘦小小一条,像是樱桃上的短柄。”
宋鸢在她侧后方,瞧见昭宁眼中溢上些怀念的触动:“她就跟我妹妹一样,刚来的时候会怕生,守夜的时候下雨打雷,她害怕,我们就一起挤在床上睡。”
好像风雨飘摇里,忽然就多了个暖和的伴儿。
宋鸢闻言,没忍住揶揄道,“真难得,两人怕的都撞一块了。”
昭宁回头,嗔了宋鸢一眼:“我才不怕打雷,若不是你这里实在太高,雷电离得太近,跟在人头顶上似的,我也不怕的。”
宋鸢没回嘴,只伸手抽出了旁边的椅子,也对着月亮放。
昭宁揉了揉膝盖,慢慢扶着地面起身,坐在宋鸢旁边。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肩膀,相同的柠檬马鞭草味道渐渐勾连在一起,升出一股恰如其分的静谧。
螃蟹蒸好时,宋鸢没叫275,自己去端来了放在桌上。
宋鸢其实不爱吃这东西。
刺多的海鲜、难剥的螃蟹,吃起来还不够费劲的。
今天也就是应个景儿,但没想到昭宁直接接过了拆蟹的工具,行云流水般的把一只蟹的肉和膏拆进了小碗里,放在宋鸢跟前。
“蟹性寒凉,该配些黄酒。”昭宁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看着宋鸢蘸了醋吃,说,“没有酒还是少吃些吧,吃多了胃里难受。”
没黄酒,但红酒还是有的,宋鸢被昭宁提醒,转身就要去拿供台上的红酒杯。
昭宁看见,顾不上手还没擦干净,忙拍了她一下:“这还不能吃呢,得等月亮要落的时候。”
宋鸢只好去书房内室里,又拿了一瓶出来。
红酒倒在醒酒器里醒酒,宋鸢慢条斯理吃着蟹腿上的肉,心里想着昭宁刚刚的话,忽然问道,“所以你后妈的儿子不是继承人?”
昭宁没想到她又问了回来,顿了顿才摇头,“我那个弟弟,两岁不到,就夭折了。”
那是她爹唯一的亲生儿子,自那之后,朝廷内外议立太子的声势越来越大,她“大哥”立为太子,包括自己这桩婚事,就是在嫡子夭折的同年前后脚定下的。
不过,这话昭宁虽然没说,但宋鸢算一算这时间,大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她儿子死了,你的婚事又和你爹的继承人扯上了关系,纯纯政敌,她只会更恨你。你未婚夫和大哥又死了,你爹明显透明人,你回去还干什么?”
昭宁抿抿唇,没说话。
宋鸢看了她半晌:“那你下个月还要在衣柜里睡?”
看昭宁点头,宋鸢又问:“如果还是没用呢?如果穿越的契机根本不是月亮呢?”
“那。。。或许又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昭宁被她触动,手指扣了扣桌子边沿,“我来时,是七月半的子时,或许和中元节有关,明年七月,我大约就能回去了。”
宋鸢听了她的结论,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高看你自己了,你这些事还够不上麻烦这个层级。”
宋鸢吃完了小盘里的肉,自己掰了条蟹腿乱啃,昭宁见状,又拿了一只来拆。
宋鸢索性丢了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蟹腿,一边擦着手,一边觑着昭宁的侧脸。
“。。。如果,你永远也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