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她垂下眼,声音小得几不可闻,“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未能说完,后半句哽在喉咙里,化作细微的呜咽。
——你不能倒,郭走丢,他需要你站着,你必须站着。
她未尽的言语,像烧红的钢针,一根根钉进唐山海的胸膛。他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素来镇定的眼,像被什么东西击中,隐隐发红。
他想起这些日子,她替他斡旋、替唐家支撑的每一个夜晚;想起她笑着端茶时微抿的唇角;想起她偶尔按着胃,悄无声息地忍痛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直仰望她的光,却忘了那光也会疼。
“是我不好。”他在她发间低语,声音轻得像在梦里。
郭走丢在他怀里摇头,闷闷地说:“不怪你……我撑得住。”
“撑不住,也没关系。”他打断她,掌心落在她冰凉的胃口,温热的力道一点点传过去,“累了,就靠着我。”
她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去。额头抵在他胸口,呼吸乱成一片。那一点微颤,像潮水退到岸边——终于有了去处。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下颌紧贴着柔软的发顶,她的眼泪无声地浸透他的衣衫。那滚烫的温度,仿佛不是泪,而是熔化的誓言,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烙印在他的魂魄里。
唐山海的手覆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极轻地抚着。他没再说话,只静静抱着她,直到哭声慢慢平息,她像一只受伤后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兽,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时,他才将她抱起。
她太轻,轻得让人发慌。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又将汤婆子裹上软布,放在她胃上。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他坐在床沿,手掌仍在她腹前轻轻揉着。许久,他的声音沙哑,却克制得近乎温柔:“药……是就着酒吞下去的?”
本已半梦半醒的郭走丢几不可查地一颤,心虚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模糊地“嗯”了一声。
他沉默良久。
那一口气似乎卡在胸口,像是压下了翻江倒海的情绪,半晌才缓缓吐出。
没有斥责,没有追问,只是手掌放轻了力道,仿佛在抚平一件瓷器上裂痕。
“郭走丢,”他连名带姓地唤她,语气低沉,却带着一种极罕见的决绝,“没有下次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的命,有我一半。不经我允许,谁也不准糟践——包括你自己。”
这话像是一句交付性命般的承诺,也像一道给自己的枷锁。
她没有答,只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额头轻轻抵在他身侧,呼吸渐稳,陷入梦乡。
唐山海维持着守护的姿势,静静望着她的眉眼。他伸手,拨开她被泪打湿的碎发,指尖触到那一点温度,一颗被反复揉搓的心才仿佛落回实处。
他闭上眼,想起无数个夜里,她为他点的灯。原来守护一盏灯,是要先听见它燃烧的呜咽。
他看着她终于舒展的睡颜,指尖轻拂过她微湿的眼睫。这一刻他恍然明了,他所仰望的光,本身也需要守护。而他此生最重要的使命,便是护住这簇火焰,让她能继续明亮,却不至成灰。
夜渐浅,窗外的雾色一点点褪去,唐家屋檐下的灯还亮着,火光在风里摇曳,像被谁轻轻护着。
郭走丢睡得极安稳,眉间那点紧绷也终于散了。
唐山海坐在她身旁,直到东方的天色泛白,他伸手掀开窗帘,看见雾中第一声鸟鸣。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