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在黎君办公室门外的崩溃,像一场高烧,耗尽了卜有羲所有的力气,也烧熔了她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壁垒。
泪水流干后,留下的是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种沉甸甸的、无法回避的清明。
她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理直气壮地憎恶黎君,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信息素的“疏导”。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仿佛都在提醒她,她所拥有的一切——生命,S级的过往,甚至这具正在异变的身体得以维持的“稳定”——
都建立在黎君无声的牺牲之上。
那份尘封的事故报告,和黎君那句平静的“她的稳定,优先”,如同两座巨山,压在她的良知上,让她每一次面对黎君,都感到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信息素疏导,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卜有羲不再抗拒,也不再沉默地闭眼承受。她会提前到达隔离室,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当黎君进来时,她会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然后又迅速垂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黎君依旧是那副样子,沉默,平静,操作稳定器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墨香流淌,安抚着卜有羲体内那因心绪不宁而略显滞涩的甜酒气息。
但卜有羲能感觉到,黎君释放信息素的方式,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
不再仅仅是功能性的疏导,那墨香里,偶尔会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叹息般的柔和,仿佛无声的谅解,又或者是……一种疲惫的默认。
有一次,在疏导接近尾声时,卜有羲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含在喉咙里:
“……对不起。”
为了什么?
为了当年的遗忘?
为了多年的羞辱?
还是为了此刻这令人窒息的亏欠?
她自己也说不清。
黎君操作稳定器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隔离室内,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
她没有回应。
没有说“没关系”,
也没有说“都过去了”。
她只是继续完成了最后的疏导程序,然后收起稳定器,站起身。
在离开隔离室,手触碰到门把的瞬间,她背对着卜有羲,极轻地说了一句:
“不必。”
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将卜有羲所有后续想要倾诉的、忏悔的话语,都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