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崇山问:“因为她没有母亲,而你没有女儿?”
乔老师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严警官,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她想不到初次见面时,这个一边问话一边在本子上涂鸦的严警官观察能力这么强,或许吊儿郎当只是严崇山的表象,本质上他观察入微,算得上靠谱。
闻允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纷杂信息量给淹没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喃喃叫了一声:“乔老师……”
乔老师歉意地望向他:“我之前有所隐瞒……是不想打扰了芸芸的安宁。我觉得她和这两起案件没有关系,她的死已经够可惜了,我不希望有人反复怀疑她……或者泼她脏水。”
严崇山软硬兼施,他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乔老师道:“乔老师,您是个聪明人,我也喜欢和聪明人对话。咱们不妨直说吧,李芸芸是怎么死的,她和张景程究竟发生过什么,和陈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乔老师闭了闭眼,她有许多话想说,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提起李芸芸这个名字,她眼前只有那个姑娘明媚的笑容,酝酿了半天,她用一句话开了头:“芸芸是个好孩子。”
乔老师没有直接带过李芸芸的班级,但她很早就知道那个姑娘。
成绩好、漂亮、嘴巴甜,李芸芸的班主任常常将她挂在嘴边,炫耀一般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上名牌大学的料。
她在学生社团里见过李芸芸几次,确实如班主任所说,李芸芸是个讨喜的孩子。她见到每个老师都会打招呼,被同学问题也尽量作答,而且过程里不会翻脸。有时候察觉到对方笨得无可救药,也只是克制地叹一口气,耐心地问:“我从头给你讲一遍好吗?”
有一天下大雨,乔老师没有带伞,被困在了教学楼下。
要解决问题其实很简单,办公室里的老师有多余的备用伞,或者她就在办公室里再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她的女儿。
秦念念还在世的时候,喜欢妈妈总比爸爸多。也是一个暴雨天,乔老师发现自己忘了带伞,准备给忙碌的丈夫发消息,说自己要晚点回去。
结果她接到一通来自女儿的电话,女儿骄傲地说:“妈妈,我带着爸爸来接你啦,你下楼等我们哦!”
女儿不允许爸爸把妈妈晾在一旁,她闹着要爸爸来接人。
现在她没有丈夫,也没有女儿,没有人会在雨天挂记她带没带伞,即便她淋得透湿,家里也没人等着,更不会有人关心她、或者因为关心而和她小小地赌气。
那一瞬间,她被无力感和无所谓包裹。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去车库就几步路,淋着雨去算了,应该也生不了病。
刚迈出一步,一把天蓝色的伞出现在她的脑袋上,李芸芸背着书包,清脆地问:“乔老师,你没带伞吗?去哪儿呀,我送你吧。”
乔欣荣愣住了。
一个念头从她心里冒了出来,死死地抓住了她:如果念念还活着,也就是这么大了。
她注视着李芸芸清澈的眼睛,却是在与自己早逝的女儿对视,刚才的念头像一株跳跃的小火苗,不过转瞬,就以燎原之势点燃了乔老师的怀念。
她控制不住地想:这姑娘和我女儿真像。
如果女儿还活着,会不会和李芸芸一样呢?可爱、讨人喜欢,被自己的老师在办公室里喜气洋洋地炫耀……她会有多好的人生?
“乔老师?”
乔欣荣回过神来,她微笑着道了谢:“谢谢啊,我要去车库,麻烦你送我走一段了。”
“不麻烦呀,”李芸芸轻快地回答,“车库也不远。”
李芸芸的伞不大,遮两个人稍显艰难,乔欣荣揽着她的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她无处安放的思念脚踏实地地落在了李芸芸的肩上,并且开始猛烈地生根发芽。
到了车库,乔欣荣忍不住问:“有人来接你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李芸芸把脸别到一边,眼神远远地看着被雨打得摇摆的灌木丛,声音低落下来:“我爸很忙,估计不会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乔欣荣坚持:“那我送你。”
李芸芸有点不好意思:“那多麻烦老师呀……”
乔欣荣拍去李芸芸肩头蹭的水珠,又重复了一次:“我送你吧,你家住哪儿?”
巧合的是,李芸芸家离她家很近,差不多只隔着一条街道,两人完全顺路。
在送李芸芸回家的这一路上,乔欣荣第一次真切认识了这个学生,她通透、聪明,也不像有些学生,碰见老师就如老鼠遇见猫,因为她挺受老师喜欢,和更多教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