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冷月如钩,悬于枯枝之上。
裴氏二脉灯火通明,术师齐聚议事阁,上至掌事裴程,下至初入门的弟子,无人敢寐。
侧席间,裴漠指节叩击茶盏,眼底阴翳沉沉。
茶已凉透,他却似未觉,只冷声道:“家族令一日不撤,二脉便一日如囚笼,他裴南泽到底想做什么?”
阁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色晦暗不明。
裴程指间铜板碾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漠长老何必自乱阵脚?那小子不过是在摆家主的谱,待他气消,自然撤令。”
裴程也拿不准裴南泽什么意思,不过按照身份,他是裴恪弟弟,裴南泽得叫他声叔父,他也该念着情分。
何况此事真要算也是他裴漠的事,他最多只能是监管不当,二脉这么多人还真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如此想来悬着的心安稳下来。
“呵。”裴漠冷笑,“你倒是心宽,劫持粮草、灯中藏魂哪样没有你的参与。你说裴南泽知道了会怎么样?他那么记仇……”
话音未落,忽有弟子踉跄闯入,颤声道:“掌、掌事!外头,外头下雪了!”
满座哗然。
裴漠猛地起身,袖袍带翻茶盏,瓷片碎裂声里,他厉喝:“荒谬!二脉四季如春,怎会下雪!”
他推门的刹那,风骤然灌入,漫天飞雪呼啸而来,如刀割面。
那不是寻常的雪。
每一片雪花都泛着幽蓝的冷光,落地不化,反而如活物般蔓延攀附,转瞬覆满石阶。
裴程面色骤变:“探灵阵未破,鬼物不可能出逃……怎么会。”
“你们说会不会是家主?”角落里,有人颤声接话。
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术师慌了阵脚,手足无措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我们杀了那么多鬼魂,入不了轮回,查出来怎么办?”
裴程皱眉冷哼:“慌什么?探灵溯源都没查出我们,他有什么证据?”
是啊,当时探灵只有程思源身上有青烟,他们毫发无损,没什么好怕的。
躁动渐渐被安抚。
可没几秒,裴程发现不对劲,满屋开始漫起青烟。
如冤魂般缠绕上每个人的衣袍、指尖、脖颈。
那烟里似有无数张扭曲的脸,无声尖啸。
“怎么回事?!探灵溯源明明只显现在程思源身上!”有人崩溃嘶吼。
裴程猛地捏碎铜板,金属碎屑扎进掌心,他却恍若未觉。
雪幕之外,一道身影踏夜而来。
裴南泽广袖翻飞,所过之处,霜雪皆俯首让路。
他望着这座自己亲手筑起的牢笼,忽地轻笑一声。
十多年前,二脉遭遇‘夺’化,他作为家主无力挽回。
自此裴南泽总觉得亏欠二脉,对他们所做之事尽可能的包容、忍让,反倒成了他们肆意作恶的倚仗。
而今夜,他要纠正自以为是的仁慈。
他从来,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若不是哄江知眠离开,几息时间他也不想留给二脉。
“家主回来可是来取家族令的?”裴程深吸口气踱步向前,小心翼翼道:“怎么不通知一下,我等好去迎接。”
“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