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蓉料错了。
又或许是她不敢也不想承认……裴瓒一直都算不得什么仁义君子。
果然,裴瓒闻言,只是轻扯一下唇角,凤眸黑沉如水,晦暗不明。
他俯身上前,长指扣住林蓉细白的手腕,指腹碾在她浮躁鼓囊的脉搏之上。
他把持着林蓉的命脉,垂头看着被他压低了肩颈的少女,冷声质问:“为何要走?我已许了你妾位。”
他将林蓉视为忠心耿耿的家犬,以为她天性忠烈,与他有缘,合他心意。
他给予她恩典,一手调教,想着好吃好喝好玩供着,伴在身边当个乐子,可林蓉倒好,竟敢咬绳逃跑……
背主的奴该杀。
林蓉惹怒了他,该死!
裴瓒已经多年不曾动怒,他分明很能沉得住气,可今日为了一个泥潭里翻出来的小人物,他竟胸臆生怒,沉闷至此。
裴瓒的下颌紧绷,狰出一片棱棱骨相。他的神情骇怖,脖颈的薄皮底下,有几根青筋微跳,脉络中血浆流窜,如岩浆捣鼓,不断沸腾。
裴瓒静静审视林蓉,等候她的回答。
林蓉的肩骨被裴瓒擒着,不断铮铮作响,她怕到几乎忘记疼痛,亦毫不怀疑,自己今日可能会折在那个寡情冷血的男人手中。
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不断劝着自己。
林蓉直到现在,终于听懂了。
裴瓒一直知道是她帮他解的药,他不动声色,暗地观察,不过是知林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裴瓒以妾位作为奖赏与抬举,可她弃如敝履、避之不及、她什么都不要……她惹到裴瓒了。
林蓉努力平复呼吸,尽量让口舌清晰,咬字清楚,她不能惧他、怕他,再触怒他。
“大少爷,我不奢求什么妾位。那一日帮大少爷解药,是我心甘情愿……您指点我读书识字,赠我美食华服,我们已经两清。如今我赎身为民,离开裴府,我不再是裴家人,还望大少爷开恩,能放我离去……”
她虔诚恳求,杏眸赤忱,如敬神佛。
她渴望能得到裴瓒一星半点儿的怜悯。
闻言,裴瓒向前一步,气息寒彻如霜雪,令人骨颤肉惊。
裴瓒单膝抵来,压进林蓉的腿根,将她挟持于胯骨之间。
马车逼仄,林蓉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她的双膝半屈,被裴瓒掌控身下。
一精贵一粗劣的衣料纠缠交叠,堆累一处,难舍难分。
裴瓒冷眼旁观林蓉的窘态,他任她哀求、惊惧、瑟缩,他不为所动,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男人。
裴瓒低下头,半绾的乌发丝丝流泻,如瀑倾来。
檀香的气息更重了。
淡雅的馨香萦绕车内,有种诡谲的淫邪之感。
裴瓒囚着她,音量不大,气势却压人,“林蓉,你以为……上了我的床榻,就能轻易两清么?”
“我……”林蓉杏眸瞪大,泪光朦胧,战栗攀上神魂。在这一刻,她忽然领会了裴瓒的意思。
裴瓒怎会在意她的苦衷?
他想要,得到便是。
就这么简单。
林蓉的意愿无关紧要,不值得他分出一丝心神善待。
林蓉怒火中烧,既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坐船顺着江海湖泊南下,一路游历山河,离开噩梦一般的江州。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逃到没人能寻到她的梅溪镇,再干一些蒸糕绣花的活计,攒下十几年的钱买一座远郊的小宅子,或是开垦荒山,犁地种田,自给自足……林蓉狠吃过苦,她在读书上天赋平平,但很擅农事,她可以去山里捞那些鱼卵鱼苗,再放到稻田里养大,也可以去镇子上买来鸡鸭,畜在小院里等着下蛋。
只要她避开那些主城,只要她乔装打扮,行踪隐秘一些,她就不会被战乱波及,就能顺利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