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见林蓉此前这般得裴瓒青眼,竟也被舍在老宅,那等拉拢儿子的心思便也淡了。
一般高门大户都会依循官家的“计庸赁工”的放免律法,即为奴婢在主家劳役所得的工钱,若是足够抵押卖身债银,可自赎奴身,返还良籍。
沈氏为了维持裴家仁善的声誉,没有为难林蓉,给了赎身的署名手书,又命手下嬷嬷将林蓉的放身契送去官府申牒除附,落印盖章,走完放奴的手续。
待林蓉收到那一纸薄薄的民籍文书,她已经从奴变为民。
林蓉几乎是喜极而泣。
林蓉的鼻腔发酸,胸腔热涨涨,心脏酸溜溜的,伸手不住抹眼泪。
她如今会识百来个字了,她不是睁眼瞎了,她不止一次端详纸上的名字,默念“林蓉”二字,确认这不是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
林蓉知道这一纸文书是真的,衙门落了印的,她再也不是任人打骂的奴婢了。
待会儿再去衙门办个探亲出游的路引,她就能离开江州了。
林蓉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下午,等官府开具,办好路引后,林蓉又抱着装有旧衣的包袱,上了一趟估衣铺。
赎身后,林蓉身上只剩下五钱银子,但好在她还有两身冯叔送的衣裳,用的暗花绸、名贵绣品,送去售卖,竟也得了二两银子。
林蓉吓了一跳,她心里估摸着,这还是店家看她不识货,存心讹她的。要是再讲一讲价,磨上几天,保不准五两银子也卖得。
林蓉把那二两银子收好,塞进旧袄内侧缝制的一个小口袋里。这样一来,除非贼人偷她的衣衫,不然这钱丢不了。
江州属于南地,石桥跨河,民居靠水,水路漕运四通八达,如要远行,乘船最佳。
二月里,开了春。
河岸夕阳西斜,翠柳拂堤,桃李开花。
虽不落雪,天气却仍寒冷料峭,天黑得也早。
林蓉想着明日一早,她就离开裴府。
林蓉不打算坐客稀的夜船远行,最好是白日乘船先出江州主城,再至潞州,在梅溪镇落脚。
少时,林蓉的邻家阿婆就是梅溪人。
阿婆说过梅溪镇子四季分明,很是宜居,若非阿婆嫁到江州,否则她还想在潞州梅溪镇待上一辈子呢。
林蓉只是想离开噩梦一般的江州,离裴府远远的,具体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她还没考虑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林蓉踮脚眺望一圈。
远处的渡口,舳舻相连。有置办酒席的香船、专供名门贵族游山玩水的湖船、甚至还有高耸似精美庐舍的楼船。
埠头到处点了烛光烁烁的气死风灯,照得水面碎金点点,泄了一江的金箔。
林蓉寻上一名船夫,打听了开船的时间,还有价格,询问妥帖后,又去饼摊买了几张烤饼、一些肉干,甚至是装水的羊皮水囊。
渡船会在各地停泊,其他所需的吃食,等水路靠岸再慢慢采买就好。
今晚,林蓉要和府上的奴仆饯别,再好好吃上一顿。
她忍痛拿出三钱银子,买了些河虾鱼肉,还有几样时蔬。
回府的时候,赵婆子一听她拎菜回来,语带埋怨:“公厨里什么没有?何必自己买菜?你身上就没几个钱,还不好好攒着……”
说着又想到林蓉已经赎身了,要出府了,这心里空落落的。
赵婆子捧着林蓉的脸,细细打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