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微不再是崇礼中学那个高高在上的、传说中的年级第一了。
那种只能在每次周考、月考,期中期末考的放榜名单中看到的年级第一。
那种活的就像一个标准、一个符号,一个活牌坊的年级第一。
顾知微不再是了。
她开始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近在身边,而无需仰视和捏造的人。
她开始在崇礼有了除了“县城状元”“天煞孤星”“克死父母”以外的传闻。
那些传闻就和乔晚舟的一样,一开始是距离特别遥远的。
可顾知微和乔晚舟又都不是传闻。
她们是生活在崇礼中学的活生生的人,会一起排队打饭,会在课间操和课堂上被无数人遇见,而近距离的接触,天克流言。
于是传闻变成了故事,排异变成了亲近。
文学社的人经常说顾知微很好相处,合唱团的老师据说三番五次想要邀请顾知微正式加入,更不用提美术室了。
据说乔晚舟把顾知微收成了亲传,偶尔也会教顾知微画一两幅画,不过听说两人在这方面耗费的时间不多,不是那种宵旰寝夜一天出八张速写素描的那种画,画的是油画,和乔晚舟一脉相承,量小而精。
关于那些画的传言就是看过真迹的美术社社员们传出去的。
“太美了啊,《燃烧》。”
“那是艺术品。”
校领导也在愈演愈烈的传言中去美术室突击审查了,正好看见顾知微的作品。
美术室里有着强烈的松节油和化学调和剂混合的味道,闻起来在生硬粗狂的化学颜料中,还掺杂有些生坚果混合青草的气味。
这味道如果量少,就显得刺鼻,但一旦浓郁,就愈发高级。
原本普通的教室,气质也就因为这种复合而多元的味道改变了,这是校领导的直观感受。
毕竟那副《燃烧》,让崇礼的教室,看起来高级的就像某个艺术家的工作室一样。
“这幅画,应该送去比赛啊,小乔。”
“是,那孩子听了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的。”乔晚舟笑得很开心。
和乔晚舟接触的高一第一个学期,所有老师都在惊讶于顾知微的转变。
这种转变悄无声息的开始影响到顾知微的正常生活。
她开始需要很努力很努力的熬夜学习,才能保障自己在恐慌中还能领先步步紧逼的年级第二。
每次放榜的分差越来越小了,小姨的耳朵也很灵敏,暗示过她好几次。
只是学校关于她的流言是正向且积极的,小姨才没多说什么,只是饭桌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几道顾知微很讨厌的菜薹和苦瓜。
那种植物根茎的泥腥味,和难以下咽的生涩的苦味。
连零花钱也变少了。
顾知微充食堂饭卡的钱捉襟见肘,萧闻栀看她吃的太少,还以为她在节食减肥,打趣道:
“你都这么瘦了,风一吹都能飞起来,干嘛还要减肥啊。”
“喏,喝汽水。”
“糖分呢,虽然长胖,但开心啊。你要多长肉才开心。不补充糖分,学习哪有力气。”
“脸上都没个血色,我看了心疼。”
于是每天萧闻栀都会给顾知微带一瓶波子汽水,橙子的、荔枝的、菠萝的……
这些关心是善意的。
但是没吃饱饭就喝苏打汽水的感觉,是胃胀气,是反着酸,是在课堂上看见英文字母在旋转,是一个个翻涌到咽喉的气嗝。
——因为不想被萧闻栀听到而讨厌,不得不一口一口小心吞咽,那种令人作呕到想要生理性流泪的感觉。
即使是这样,顾知微还是雷打不动,牺牲自己的有限的睡眠时间,精心呵护她来之不易的,和世界真实亲密接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