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静,烛火幽幽,室中只余几道微光。
林枫倚在榻上,神智依旧昏昏,呼吸绵弱,指尖不自觉地在锦褥间摸索,终从枕边取出一个小巧香囊。
绣线轻浅,配色温柔,正是灵萍端午亲手所绣的那枚,缎面已被他日日抚摩得有些泛毛,依稀还留有她清淡的气息。
林枫把香囊紧紧攥在掌中,将额角轻轻抵在其上,缓缓闭上眼,唇边泛起浅浅苦涩,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这一夜,就这样,靠着那只香囊,昏昏沉沉地勉强睡了一个多时辰,却也并不安稳。
林枫眉头自始至终未展,似在梦中也受尽折磨,冷汗从身上一层层地沁出,浸入锦褥。
他仿佛站在一座冰天雪地的荒山之巅,灵萍一袭红衣,离得极远,隔着风雪呼唤他。
他想奔过去,却步步沉重,身上好似缚着千斤巨石。
他拼命喊她,可灵萍愈走愈远,终是没入雪雾之中,杳无踪迹。
林枫在梦中惊醒,满身冷汗,额发濡湿,眉头紧皱,唇间低声呓语:“……萍儿……”
温室殿内,灵萍坐于御案之后,一身玄服未解,青丝半散,案上灯烛犹亮。
她素手持卷,本欲借读书宁心,字里行间却已然看不分明,一页翻至三遍仍不知所读何言。
灵萍垂眸,指尖紧紧扣住案角,唇边咬出一线浅痕。
她忽而开口:“召谢贵士。”
不多时,谢衍入殿,衣袍整肃,神色恭谨,跪坐案前,诵读《易经》几段,声音清润平稳。
灵萍看着他,神情却始终冷淡,轻轻合上书卷:“退下罢。”
谢衍一怔:“陛下还需——”
“不必。”
她转身走入内殿,谢衍见状,只得拜退。
温室殿灯火未灭,灵萍独自披衣坐在榻侧,望着窗外月影,许久未动。
她一夜未眠。
次日,朝会如常。
灵萍着玄衣,佩毓冠,神色沉稳无波,步入未央前殿之时,群臣皆肃然起身,各自归位。
林枫一袭紫章,行至百官之首。他面色苍白憔悴,强撑着挺直身姿,步履虽稳,略显沉缓,掩不住几分虚浮。
两人一前一后,各守尊位。
林枫望向御座上的那道熟悉身影,却在她目光欲来时垂下眼睫。
灵萍再未看他一眼。
林枫也始终低垂双目,不曾抬眸。
彼此目光,仿若两条并行河流,不再交汇。
下朝后,群臣散尽,御道旁只余微风拂过石阶檐角,朱门缓缓阖起。
林枫匆匆归府,像是急着逃离,又像是匆匆奔向什么。
朝堂之上他虽再未敢抬眸看灵萍一眼,心中却早已千回百转,满溢的情绪如潮水退不去。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隔开,只为护她清誉、稳固朝纲,可人心终不是铁石。
他不知灵萍今日是否还会来。
他不敢问,也无人可问。
日头西沉,斜阳斜斜地照入朱户,侍仆早早将夕食备好,八味清淡,俱是林枫近日来最能入口的素羹软饭。
可羹汤热了又凉,凉了又换,一直替了三遍,还是被他虚扶着手拒开。
林枫紫衫未换,端坐如旧,眸中却空无焦距。他望着眼前这一案饭食,久不动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