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从石头底下钻出来,捧着它的“小帐篷”,窸窸窣窣,在墙角重新搭网。搭好后,它一口一口吃掉□□完的雄蜘蛛,静静地趴在网上,等待着它的孩子出生。
它能织网,会捕猎,可以繁衍生命,实在没必要跟一只没脑子的雄蜘蛛捆绑在一起。
它沉默地看着两个人类,女人,很低的“嗤”了一声。
纪赏伸出圆润的指腹,轻轻划过肚皮,垂着眼,为腹中胎儿织了张网。这人世间,就好像一张巨大的网。人们从网里出生,一部分人又为另一部分人织网,最后网被收走,死在光秃秃的山下。翻开属于网的那本书,自始至终,竟然没有织网人的名姓。
因为,使用网和毁灭网的人,天生不懂合作,更擅长拿走所有的劳动成功。
她扔掉睡莲叶子,站起身,从院角薅一把艾草,朝孟进蕤身上胡乱扑打,直到孟进蕤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染满艾草的香气,纪赏才拍拍手,深吸一口气,气味好闻多了。
“你疯了吗?”孟进蕤惊恐地睁大眼睛。
纪赏勾了勾唇:“你没有勇气做神经病的话,就闭嘴。”
孟进蕤张了张口,果真闭嘴。
“你才应该是丘頔她老祖。”纪赏说。
“丘頔?”
“对,她要是看到这些泥人,一定很高兴,给每一个的腿间,多加一根玩意儿。”
闻言,孟进蕤搓了下脸:“瞎胡闹,这个世界没有女人怎么行。”
纪赏扯了下嘴角,实在没法跟她再说什么。
孟进蕤被纪赏种在小木屋外头,三大块石板垫着她的脚,使她显得无比高大。实际上,如果她小时候能从双胞胎弟弟嘴里多抢几口奶,同样会长得这样高大。从脖子到腿脚是树干,两条大大张开的手臂是树枝,脑袋是茂密的树叶……孟进蕤成了一棵参天的树。
院子里剩下的泥人,被纪赏一个一个挂在孟进蕤的身上。
这才是开枝散叶。
一个倒下,另一个再去庇佑着所有人。
“漂亮吗?”纪赏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看见夕阳落在“树梢”。假如她们足够强大,就会明白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太阳同样——为她们东升西落。
“漂亮。”
孟进蕤低下头,这话发自肺腑。
她有五个姐姐,一个弟弟。被叔叔按在床上的时候,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起床头的一把剪刀,一声“咔擦”后,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男人,多了一个被人人喊打的女人。
她们说她“不要脸”,骂她“恶毒”,孟进蕤背着一箩筐家乡的泥土,来到这里。
她“恶毒”地让她们走进她的历史。
纪赏想,柳登云死前攥起的一把泥,或许就是孟进蕤这样的仇恨。她带着仇恨离去,很多年后,仇恨的土壤又开出一朵仇恨的花。是谁把她们封禁在彼此的仇恨里?
纪赏低下头,轻轻拍了拍腹中的胎儿:“最爱你们的人,从来都是我们。”
哪怕被喝血吃肉。
“孟进蕤,其实你是勇士。”纪赏说。
孟进蕤晃了晃身体,泥巴小人在风中扬起各种颜色的裙摆,好灿烂。
星星悬满夜空,纪赏像泥巴小人一样摇摆,远远看见丘頔和金豆时,猛地想起——她的手机都要被玉龙玩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