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宁昉完全看透了她的打算,见缝插针地追问,“想和我做同一个梦?”
奚华认命般“嗯”了一声,声音比窗外的水声还轻。
“为了不回家,连这种理由都想出来了。”他朝前顶了一下,抵在那里不动,“难道我会吃了你了吗?”
难道不会吗?奚华差点踩着座椅站了起来,被他拉回来坐下,她低声求他:“我们去崇吾山吧,好吗?”
“你对我真狠心啊。”宁昉明知她故意找借口,耐不住她求饶,还是答应了,“再抱一会儿,好歹等画舫靠岸。”
奚华只好等着,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再抱一会儿”全是托辞。他是一路抱着她去往崇吾山,到了姻缘树下也没放她下地。
举目望去,满树相思叶玲珑剔透,沙沙作响,仿佛成片透明的梦在风中飞扬,洒下一声声絮絮低语的梦呓。叶片散发出一缕缕幽香,令人迷醉神往。
奚华伸手去摘,还没有碰到叶片,手忽然被宁昉抓住。
“等一下。画舫上的歌姬道听途说,她不知全貌。”宁昉一直抱着她,郑重其事地告知,“手执相思叶入睡,一旦进入梦中,会忘记那是梦。只有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才能醒来。这样你也要尝试吗?”
奚华思索片刻,然后点头。她之所以来崇吾山,并非只因为逃避回神宫,更因为她有些摇摆不定的心事,想通过相思叶的梦来验证。
宁昉还是觉得不妥:“今日是正月初一,再过两日,我们就要成亲。若是困在梦中未醒——”
“不会的,不会睡那么久的。”奚华伸手捂住他的嘴,“再说,你可以叫醒我呀。”
“梦外之人不能叫醒还在做梦的人,会让那人神魂永远留在梦中,醒来的肉身从此心智不全,痴傻终生。”
奚华迟疑半晌,随后问他:“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会做同一个梦,对吗?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有必要成亲吗?”
宁昉未再阻拦,默许她摘了一片相思叶。奚华见他不动,帮他也摘了一片。
他接过她递来的叶子,征求她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回家吧。”
奚华拉着他坐到树下,自己主动坐在他身边靠着他:“就在此地小憩,梦醒了就回家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他表现出这样的依恋与温柔,听她也说“回家”,宁昉都觉得惊讶,他明明还没有入睡,却已如坠梦中。
他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其实他对地点没有执念,只要在她身边,哪里都可以是家,故也同意了她的提议。
“就算是个美梦,也不能睡太久,好么?”他看着彼此手中的相思叶,形状和纹路都极相似,是她特地挑选的吗?
奚华斜靠着他,这个姿势再熟悉不过了。相思叶的香气萦绕鼻尖,她开始有点犯困。
宁昉又叫她:“不能就这样睡,你应当亲我一下。做个记号吧,万一你找不到我呢?”
多么蹩脚的借口,他料她肯定不会答应,她就算假装睡着了也不会理他。
但奚华抬头亲吻了他,她说:“祝你好梦,宁师兄。”
第122章第一百二十二眼
人在被巨大的喜悦包裹时,会深恨时间过得太快。
宁昉来不及回想,奚华上一回主动吻他是什么时候,上一回叫他宁师兄是多久以前,唇上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
他心有不甘,双手托住她正在撤退的脸,捧回来,捧到自己面前。
让鼻尖蹭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眼睫扫过眼睫,唇瓣覆上唇瓣,轻轻摩挲,重重去碾,呼吸像彼此的发丝那般凌乱地勾缠,交错缠结,不想分开。
“再叫我一遍。”他想用唇舌来教她,让她跟随他的指引,再叫一声他想听的话。
奚华说话都不利索了,艰难地找回呼吸,缓缓地收尾:“梦里见吧,等你来梦里找到我,我会叫你。”
宁昉仍舍不得结束,她越是这样,他越不想放开。
但奚华已闭上眼睛,渐渐不再回应他的动作,急促的呼吸也趋于平稳,最后还说:“我等你,梦里见。”
宁昉忘了自己上次入睡是什么时候,尤其在带她去神宫之后,每天夜里他都不曾阖眼,等她睡着了他还默默看着她,有时会忍不住悄悄再吻她。相见时恨相见太晚,天亮时恨天亮太快。
此刻,他落入一种难以决断的彷徨,要不要割舍这一段珍贵的时间,去做一个梦?而且是一个无法预知走向,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
回望此生,他甚少做没有把握之事。哪怕是百年之前她身死魂消的那一天,他赌上性命换她重回一世,当时他也并不觉得冒险,因为笃信能得到她的爱。
但现在,穷途末路之际,他斟酌权衡要不要再赌一次。赌他会与她做同一个梦,赌他们很快就会醒来,赌他们会满心欢喜成亲,赌他们会相守一生再无离散。
代价无疑是惨痛的,但他选择无视那代价,因为她说她会等他,她说她会在梦里叫他。他怎么能让她在梦中空候?而且他很想听她叫他。
若是等不到他,她会哭吧,他不忍心的。
他做了决定,低头吻她的唇,也不松开,就这样徐徐入梦——